作者刘元春系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重阳金融研究院执行理事。本文刊于12月18日“人大国发院”微信公众号。
目前全世界对中国和世界进行预测达到的共识有二:一是明年世界经济会更好;二是明年中国的经济状况会略低于今年。这种共识的来源很重要。对于世界而言,学界普遍认为类似欧美、日本的同步增长标志着整个世界有可能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而对于中国而言,大家强烈认为,中国会在稳增长的基础上,强劲地启动更深层次的改革,用改革铸就下一步增长的基础,牺牲增长速度获得改革的窗口期。这是大家的一种大逻辑。但我们有时候也会谈到,在认识问题的时候,一方面要认识到共识所形成的逻辑基础是什么,但更重要的是要意识到共识也可能是错误的。正如去年对今年的预测也形成了很多的共识,但最后证明我们预测错误的也有很多:
第一个没有预料的是房地产市场的调整方式,原来大部分人认为到今年7月份投资增速就会到0,但事实是现在还有7%、8%的增长速度。
第二个未预料到的情况是关于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普遍认为在去库存、去产能方面可能面临着非常艰辛的斗争,但大家发现一个问题,这些行业自身就有调节,价格自己就有很凶猛的涨势,目前涨势最猛的四个部门,利润占到整个新增利润60%。
第三个未预料到的情况在欧美国家。原来轻视的欧元区和日元区,从去年底到今年上涨极猛,欧元区PMI指数达到历史新高的水平,同时美国出口增速也达到了两位数。同时,我们原本看好的印度经济却在下滑。而且世界经济里我们认为不靠谱的川普在政策执行里却是最靠谱的,想做的事情基本都做了,出口翻番,到各个地方谈的就是贸易赤字,公平贸易就是对等贸易,另外一个政策是要刺激经济,一方面减税,另外一方面马上要出台关于基础设施的刺激方案,同时还进行了缩表。因此,很多现实状况大大超出我们原本对世界经济的认识和预测。
第四个是大于预料程度的金额准备力度。明年资管新规将出台六大方面的举措,但对于最重要的引起关心的调整没有见共性,真正改变资源配置效率的,一定是民企关系发生根本性变化,无论监管提升到怎样的高度,对风险如何控制,软约束和我们对于创新企业、中小企业的不对称关系没有得到改变的话,依然不能从根本上提升效率。
第五个是企业家的行为。今年利润上涨很快,企业家基本把利润转化成定期存款,没有投到市场上去。原来预测企业获得利润肯定会投入市场,但目前的实际情况是企业基本上依然进行大幅度的资产负债表的调整,很多民营企业都在进行股权调整,而没有进行投资调整。
最后一个没有预料到的情况在于目前在去杠杆、控风险的压力下,地方政府的债务,特别是隐性化和增长速度,却比以往还要快还要猛。
去年对今年的经济运行没有吃透,我认为以上这几个方面没有吃透。今年第四季度我们出的一份报告的主题是《中国经济新常态步入新阶段》,新常态结没结束?没结束,增速转轨期、结构调整期、动能调整期都没变,中国还在老路上。但变化的是什么?为什么是新阶段?
第一,增长速度从快速下滑转变到稳中趋缓,未来还会下降,只不过下降的动力从原来周期性的和趋势性叠加转变成政策性的和趋势性的,未来中长期的力量还没有得到根本改变,但未来主导下降的力量是我们政策会回调。
第二,经济增长的动力,从过去加杠杆、稳增长,要转换成从旧动力向新动力,从政策性向市场的转换,未来几年才是真正的动力转换的关键期。在高新技术、新经济的部门里,大家需要注意的是60%的新经济是靠吃政府补贴、财政补贴,把它补上来的。大量高新技术园区,165个高新技术园区,产业园区,靠大量政府财政,过去加杠杆,很重要的就是政府超级宽松的财政政策带来的。
第三,如果要问这样的政策能持续?我认为持续不了,未来的主题肯定是货币政策要逐步常态化。最关键的是超级宽松的财政政策,我们测算的广义财政赤字率达到9.8%,那么今年这个政策不可持续,所以说必须政策要退出,不能永远站在这个市场里,持续性过长的政策性的刺激和稳定必定会带来非常久远的外溢性。结构转型里最重要的因素是空间,即要给转型腾出空间来,没有空间怎么转型?
第四,过去采用加杠杆稳增长的方法,有一个稳增长过程的风险积累期,下一步要转化成降杠杆的风险释放期,金融周期首先发生逆转。上坡容易下坡难,风险积累很快,但风险释放却很难。
第五,国际收支从过去快速下降,转换到一种相对平稳的状态,而不是大进大出、大上大下的状况。
第六,从十八大这五年来全面从严治党为主题的阶段,转变到全面深化改革和加速的这样一个期间。我们会发现未来几年中国经济新常态,它的逻辑会发生一个根本性的变化,如果不把握住这个框架,简单用新周期、旧周期进行描述中国经济,会出现太表象化的问题。
接下来要谈的是,在对明年的共识的基础上哪些是要高度关注的?
第一个高度关注的是地缘政治对中国的冲击。目前朝鲜半岛危机已经是烧在中国眉毛上的一件事情。这些事情如果发生,对中国大政方针必定会产生一种绝对性的大震动,这个外溢性千万不能小看。目前我们认为中国经济明年最大的影响因素来自非经济之外的地缘政治。
第二个很重要的问题依然是国际问题。川普在明年可能会出一些什么样的招数?如果他的竞选承诺陆续实施的话,我们觉得这种情势很不妙,可以看到川普对中国的牵制意图实际上比奥巴马、克林顿时期所展开的压力要大得多。
第三个很重要的关注点是明年的通胀压力。我们已经经过了一年半的PPI持续上扬的时期,但PPI没有传递到CPI。因此,如果这种分离持续下去,这种价格变化必定会产生成本推动。
第四个很重要的问题在于本轮稳增长的后遗症开始显化,但风险释放路径可能超越大家的想象。原来很欣欣向荣的一些区域中,有个别区域很可能会出现具有脆弱性的表象,集中体现就是地方政府的债务问题。
第五个很重要的是明年改革推出的路径。目前所看到的推出的路径,第一个是通过金融监管整顿金融秩序,第二个是通过混改推动国有企业的改革,第三个是通过市场监管放松来解决目前的“弹簧门”问题。但是,如果仅仅对这两个月的改革路径进行一些简单的延续,而非出台有关键性的政治性改革,特别是行政体制改革,我们对于市场和投资的预期依然是具有不确定性的。
总结而言,我主要讲了新常态新阶段的新逻辑,以及明年要关注的一些不确定性问题。
关于明年、后年最值得关注的问题,我认为是政府经济政策的调整问题。一是十九大之后推进的改革措施是否推动政府行为的良性转变;二是在政府负债率高企和新一轮政府竞争的情况下,地方政府债务是否会进一步隐形化。银政关系、银企关系和政企关系依然是中国经济复苏的关键点,所以要判断未来中国经济走势,就要密切关注地方政府行为的变化。可以说,隐形化和杠杆化是地方政府债务的最严重问题。(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