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各界为民营银行开闸拍手叫好之时，有不少人担忧，民营银行将如何把控风险？在其吸收公众存款之后，如果遭遇破产的危机，不仅股东血本无归，在没有存款保险制度的保护之下，还会使客户放在银行的存款化为乌有。过去，银行都有政府隐性兜底，所以很少有人担心银行破产问题。但对于资产规模较小、经验不足的民营银行来说，风险控制就显得尤为重要，可谓是生存的根本。

 

　　没有想象中的兴奋，没有预料中的高调，更没有市场的喧嚣，参与申报民营银行首批试点的10家企业，就这么相对安静地度过了两周。

 

　　4月1日，首批民营银行的试验地温州传来消息称，当地一家民营银行试点已经落地温州，“据核心人士透露，这一项目可能新吸纳民资200亿元”。这意味着，温州民营银行的发起单位可能不止原先已确定的正泰集团和华峰集团两家。

 

　　对此，《国际金融报》记者试图采访各方寻找答案。“不是我们不说，现在的情况本就在稳步推进，并等待官方的结果。而且，民营银行最终会怎么试点、试点的方案怎么细化等，有关部门还没表态，我们就更没法说了。”确定参与民营银行首批试点的一家企业人士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

 

　　低调背后难掩隐忧

 

　　低调的背后，掩盖不了的是中国银行业相对暴利和高层对民营银行风险管控担忧的事实。3月24日，中国银监会主席尚福林在出席中国发展高层论坛2014年会时称，“将对民营银行探索差异化监管，确保试点积极稳妥推进。”这是他继全国两会之后，又一次对外强调管控的重要性。

 

　　尚福林给出的管控方向分四块：在试点中要突出市场机制的决定作用，完善公司治理体制；突出特色化业务、差异化经营，体现服务小微企业、服务社区的功能；突出收益和风险自担的原则；突出股东行为监管，尤其要防止股东关联交易，关注持续注资能力。

 

　　“每一点都是必然的，也是必须要完成的。因此，官方的表态不难理解。”日前，2005年就开始经营一家小额贷款企业的李先生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首先，民营银行的出现本就是中国金融改革的组成部分之一，既然改革，必然要将市场作为“落脚点”；其次，民营银行的出现，必然要纳入到现行的防控风险的监管体系下，更要在尽可能的情况下，展现出为中小企业，及包括企业层面的竞争对手等提供资金支持的能力。

 

　　多位专家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也直言，虽然赞同本次“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第一步，但风险如何管控、配套措施和细则何时出台，同样需要有关部门进行多番考量。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1991年前后，脱离戈尔巴乔夫时代的俄罗斯放开金融业，但由于采取的是“休克疗法”，在全面放开金融的同时，没有建立起规范的市场准入机制，结果金融投机盛行，甚至很多人为了坑蒙拐骗开设自己的银行，最终一场金融危机在所难免。

 

　　不过，今年全国两会期间，记者在全国人大上海代表团进行采访时，上海均瑶（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王均金认为，不用太过担心“如何控制风险”的问题。他以民航业作类比称：“以前做航空业，大家也曾担心民营企业能不能保障安全？实际上，所有步骤都可以量化，都能有标准和有计划。所以，我觉得风险控制不用担心。”

 

　　民营银行“前世今生”

 

　　何谓民营银行？有人说，由民间资本控股的银行就是民营银行。也有人说，民营银行应该是主要为民营企业提供资金支持和服务的银行。如果按治理结构论的观点，那么，凡是采用市场化运作的银行就可被称为民营银行。

 

　　三种定义，三种看法。但由此比对中国的整个银行业的发展脉络看，按上述概念看，能被称为“民营银行”的银行在中国或从未缺席。比如，建国后出现的农村信用社，是民间资本进入银行业的开端。

 

　　1996年，在时任全国工商联主席经叔平等人的牵头下，民生银行正式成立，当时，这一度被媒体赋予了“中国首家民营银行”的称谓。根据民生银行最初的股权结构，59家发起人单位，13.8亿元资本金，其中，85%来自非国有企业，占据主体地位。随后，2004年浙商银行组建时，15家股东中，有13家民营企业，股权的比重高达85.71%。

 

　　如果抛开官方背景和国有股东占股，市场近年来也一直在呼吁建立纯粹的、自负盈亏的民营银行。2012年和2013年，《国际金融报》记者曾两次与温州当地的中小企业家交流。他们当时的看法是，希望成立属于温州商人自己的“温商银行”，及专门为温州海外商人服务的温州民资海外银行。

 

　　《温州商报》也曾报道，温州金融综合改革2012年3月获得国务院通过之后，据称“将由石家庄温州商会牵头，联合北京、沈阳、广州、南京、厦门、深圳、义乌，及迪拜、日本、德国、希腊等11个实力强大的温州商会共同参与，计划抱团融资50亿元，成立‘温州现代商业控股银行’，打造一张世界温商的新名片”。

 

　　民进中央经济委员会副主任、中国中小企业协会副会长周德文对《国际金融报》记者透露的数据是，中国目前有300多家银行，基本上都属于国有性质，完全由民间资本控制的民营银行仅有两家，除了民生银行，另一家是1993年由民营企业和私人资本组建的城市信用社改制而成的泰隆银行。

 

　　根据银监会副主席阎庆民近日的说法，民间资本已在银行业资本构成中占显著比例。

 

　　“如股份制银行和城商行总股本中，民间资本占比分别由2002年的11%和19%提高到2013年的45%和56%，已有100多家中小银行的民资占比超过50%，部分中小银行为100%民资。全国农村中小金融机构民资占比已超过90%，村镇银行民资占比达73%。”阎庆民说，国有银行上市后，也有民营机构和公众持股。

 

　　“选秀”五大标准

 

　　继2013年7月国务院提出“尝试由民间资本发起设立自担风险的民营银行”后，去年11月，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在加强监管的前提下，允许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依法发起设立中小型银行等金融机构”。由“尝试”到“允许”，尽管只有一词之差，但却能在改革的大背景下，加速民营银行的成立。

 

　　今年1月6日，银监会官方网站发布的新闻稿确认，备受关注的民营银行将在2014年试点先行，首批试点3－5家，实行有限牌照（非吸储类机构）。

 

　　今年全国两会期间，中国银监会主席尚福林在梅地亚新闻中心举行的记者会上确认，在加强监管的前提之下，允许具备条件的民间资本依法设立民营银行已列入今年改革任务，“目前，已选择一些民营资本共同参与首批5家民营银行在天津、上海、浙江和广东开展试点”。

 

　　与此同时，银监会官网的新闻稿称，“根据发起方案的成熟度、前期准备情况等，经过综合筛选，国务院最终确定了首批5家民营银行试点方案”。

 

　　“5家试点银行将按成熟一家、审批一家的原则来审慎地推进。”尚福林说，“至于何时能挂牌营业，主要取决于这些银行的条件是否成熟，挂牌营业的时间主要取决于这些试点银行自身。”

 

　　根据官方透露的信息，截至目前，10家参与民营银行申请的企业分别是来自广东的腾讯和百业源、温州的正泰集团和华峰集团、杭州的阿里巴巴和万向集团、上海的均瑶集团和复星集团公司、天津的华北集团和天津商汇投资控股有限公司。之前，在市场中颇为高调的苏宁云商、杉杉股份、格力电器等，则未入选本次的大名单。

 

　　对于上述企业，尚福林透露了“选秀”标准。“这次试点的选择，不是计划模式下的指标分配，也不是行政管理下的区域划分，完全是对试点方案的优中选优。”尚福林说，在标准上，主要考虑了五个方面的因素：要有自担剩余风险的制度安排；要有办好银行的股东资质条件和抗风险能力，“比如，净资本充足，主营业务突出，以往有良好的经营记录”；有股东接受监管的具体条款，还有差异化的市场定位和特定的战略；另外，有合法可行的风险处置和恢复计划，“用行话讲，叫作‘生前遗嘱’。”

 

　　“从这几个标准就可以看出，这是层层筛选的结果。也就是说，能留下的，都能算作企业中的‘精英’了。”一位长期与大型企业打交道的浙江一家银行的信贷经理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说。

 

　　正如专家所言，这10家企业在金融领域早已涉足很深，有的甚至“独霸一方”。复星集团此前就多次对《国际金融报》记者强调，复星集团的战略是“迈向以保险为核心的投资集团”。又如，腾讯和阿里巴巴在互联网金融领域争锋，万向集团已参股或控股浙商银行、万向信托、民生人寿保险、万向租赁、浙商基金等，初步形成了属于自己的金融板块。

 

　　上述小贷人士认为，在区域选择上，银监会也花了一番功夫：既有挂牌成立自贸区的上海和申请自贸区的天津，也有民营企业聚集、备受市场关注的温州和展现创新力量的杭州，还有一直先行先试的广东。“这很好地平衡了各方的权益分配。”他说。

 

　　四种模式尝鲜

 

　　不过，在尚福林的表态和银监会的新闻稿中，同样表达了监管层谨慎的一面——多次强调本次民营银行是“试点”。那么，具体来看，至少由两家公司共同组建的民营银行到底会试点哪些内容？

 

　　银监会相关监管层负责人的说法是，民营银行试点主要分四种模式：阿里巴巴和万向发起的银行定位是“小存小贷”，即限定存款上限，设定财富下限；腾讯和百业源发起的银行定位是“大存小贷”，即存款限定下限，贷款限定上限；华北和商汇发起的银行定位是“公存公贷”，即只对法人不对个人；另外两家银行则是特定区域存贷款，即服务当地的小微企业和金融消费者。

 

　　“这应该是对现有银行模式的补充和深度探索。”上述小贷人士分析。

 

　　尚福林说，“民营资本进入银行，法律上本身没有障碍，实践中也已经比较普遍了，主要是通过兼并重组和在银行改制、改造的过程中进入。真正由民营资本发起设立的银行还比较少，真正自担剩余风险的并不多。所以，这次试点主要是试行自担风险的新机制。”

 

　　“具体来讲，一是让资本说话的公司治理机制，二是让资本决策的经营管理机制，三是让资本所有者承担风险损失的市场约束机制。”尚福林强调。

 

　　对于进展，上述参与试点企业“口风”很紧。“我们现在没什么可以披露的。”对于“试点”的最新情况，均瑶集团有关人士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达了谨慎的态度，“一切还是以我们官网的新闻稿为主。”

 

　　均瑶新闻稿仅表示，该公司将严格按中国银监会等监管机构的要求，“做好所有的准备工作，努力争取通过筹备审批”。

 

　　复星集团有关人士也对《国际金融报》记者回应称，“暂时没有新消息对外披露。我们正在申请之中，也在等有关部门的回复。”

 

　　不过，在3月20日举行的业绩发布会上，腾讯总裁刘炽平还是透露了一些蛛丝马迹。“作为主要的参股方，腾讯正在紧锣密鼓地申请整体银行牌照，希望建立以消费金融为特色的新型银行。”刘炽平称，“在成为‘体制内’的金融机构后，微信支付可以接入金融系统，并以此为桥梁，强化与其他银行的合作。”

 

　　“只有进入体制内，才能更全面地提供消费金融服务。”刘炽平称，“腾讯发起的银行会坚持互联网基因，是‘空中银行’和实体网点的结合体。”

 

　　周德文则分析，温州民营银行的规模可能在5亿元至10亿元之间，且可能参照泰隆银行的模式——服务小微企业。泰隆银行的经验是，不享受国家的有关政策，但不良率始终控制在1%以内。

 

　　构筑风险管控防线

 

　　在周德文看来，民营银行的“试点”在意料之中。一方面，就国际上的情况看，民营银行在银行中占据主流是大趋势。有案例显示，美国本土有7000多家银行，大部分都是社区银行，分散在美国各个州。其中，资产不足10亿美元的社区银行，占银行业总资产的比例低于11%，但其向小企业发放的贷款却占到全行业的近40%，而社区银行是美国常见的民营银行。

 

　　另一方面，资本总是逐利的，银行业的利润高达23.6%，中国制造业500强企业平均利润仅2.23%。同时，民营企业很难从目前的国有银行得到融资满足，希望通过设立民营银行为自己搭建一个金融的平台。再次，金融市场有巨大的需求——中国企业中95%以上为中小企业、民营企业，但“现有的金融机构目前只能满足10%左右的民营企业、中小企业的融资需求”。

 

　　《人民日报》评论称，此次民营银行试点强调要差异化定位，既是允许发起设立民营银行的初衷，也是民营银行适应激烈市场竞争的不二选择。

 

　　然而，江苏银监局局长于学军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提醒，“要牌照”和“真正做”不能简单地画等号，中间有较大距离。“申办银行牌照本身并不需要付出什么成本。如果发牌照要付出相当的成本，相信不少民营企业就不一定都去申请了。现在申办既无成本，更无风险可言，还能给自己脸上‘贴金’，那何乐而不为？”于学军对媒体说。

 

　　“贴金”的背后，更是对风险管控的担忧。

 

　　台湾的例子可谓“前车之鉴”。1989年，台湾修改了《银行法》，开放民营银行。由于没有建立完备的准入法规，只是将资本金最低限额提高到10亿新台币，很快，市场就出现了19家申请银行的单位。十年后，1998年，台湾的银行数量比1990年翻了一番，达到48家，再加上岛外银行开设的分行，台湾的银行数量达到了94家。“大量新生民营银行的涌入，使得金融市场竞争日趋激烈，并形成金融过度现象。很多金融机构经营困难，兼并重组时有发生。”有观点称，台湾放开民营银行，不仅没有实现提高银行效率的初衷，相反还带来了金融动荡。

 

　　担忧的第二个层面来自市场和改革。“未来，随着利率市场化的推行，竞争不断加剧，民营银行的信用度在老百姓中的认可没有国有银行高，资金可能更多地流向国有大银行。另外，在激烈的竞争下，一些银行破产的风险加大，银行业面临严格的资本监管，民营银行没有强大的资本，一旦遇上挤兑等风险，就难逃厄运。”周德文对《国际金融报》记者表示，民营银行在设立和发展过程中，“须充分重视风险防范，要从自身的条件和能力出发，切不可盲目求大，应量力而行。”

 

　　对此，银监会表示，作为监管部门，将明确专门机构、专门人员，按统一标准实施公开公平的审慎监管和行为监管，特别是强化对关联交易的监管，杜绝道德风险。同时，建立风险监管长效机制，按照风险为本的监管原则，确保存款人和相关债权人合法权益不受损失，促进民营银行试点有序推进。

 

　　阎庆民在银监会官网透露，对“试点”银行，该部门将实行属地原则监管，并将按统一标准实施审慎监管和行为监管，特别是强化对关联交易的监管。另外，将严格风险控制和处置，“按照风险为本的原则，强化银行内控制度建设，防止风险外溢，确保存款人和相关债权人合法权益不受损失”。

 

　　业内人士认为，除了监管，市场更多地还要进行配套的改革，提供更多可具体到执行的细则。比如，有关部门或可加快存款保险制度的出台速度，来为民营银行“保驾护航”。

 

      （原标题为“民营银行需先闯风险关”，来源：国际金融报 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 ，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