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思义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刊于2014年5月12日国际金融报。

　

　　法兰克福目前是欧元区仅有的人民币清算中心，与伦敦等欧洲其他商业城市相比，已经占据了很好的竞争地位。作为国际金融交易中心，建立人民币清算中心，意味着将会吸引更多额外的商业机会。在与伦敦的竞争问题上，德国显得很聪明。从改善外交关系入手，是德国当前最惯用的手法。比起欧洲其他国家，德国在改善与发展中国家关系这方面做得很到位。

　　当全球金融中心之间的竞争越来越激烈时，谁能有所创新，谁就会抢得发展先机。欧盟内，在金融和经济危机的双重作用下，城市之间的竞争日益明显，老牌金融中心伦敦依然高高在上，但欧元区这个注定要抱团发展的区域经济体内，法兰克福的野心有点势不可挡。

 

　　当有人雄心勃勃地说，终有一天，德国的金融中心会超越英国的伦敦。而伦敦的网民们对这句话有点嗤之以鼻，在他们眼里，法兰克福从城市面积上来说就不是伦敦的对手，面积只有伦敦的1/10，且人口还不足70万。名义上讲法兰克福凭借德国稳定的经济增长，称得上是欧元区的金融中心，但在老牌金融中心伦敦眼中，它更像某个省会城市里的大学城一样，只不过那里矗立着很多高楼大厦。透过房屋租价看城市的繁荣程度，法兰克福与伦敦的差距更加明显。在法兰克福，一间带有四个卧室的公寓楼每个月的租金是1400欧元，但是在伦敦，同样的价格只能租一个星期。也有人形容称，走进法兰克福就像是走进了迪拜或是美国的某个汽车城，车道很宽，一副正在筹建的样子。所以说，论实力，伦敦根本不惧怕法兰克福这个对手。

 

　　人民币助威

 

　　然而，法兰克福这个传统的银行中心最近追赶伦敦的谋略还是让英国人产生了一些危机感。从5月12日起，由德国复兴信贷银行发行的两年期人民币债券将在德意志交易所挂牌交易。这是在法兰克福首次发行人民币债券，将以德国著名诗人歌德命名。不仅迈出了建设人民币离岸交易中心的重要一步，也为这座正在崛起的金融中心注入了新活力。可以说，有了人民币的加入，法兰克福一时间名声大噪，直接晋级站在了伦敦的竞争对手之列，世界对这座城市的关注度也一度热络了起来。

 

　　虽然法兰克福拔得了头筹，但是短期内还无法撼动伦敦在外汇市场中的地位。不过，法兰克福金融协会首席执行官胡贝图斯·华德（Hubertus Vath）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自从3月28日，中国人民银行[微博]与德意志联邦银行签署了在法兰克福建立人民币清算安排的合作备忘录后，在欧元区，法兰克福已经算是这场人民币竞赛的赢家。“现在法兰克福金融中心发展的头号大事就是建设好人民币交易离岸中心，相应的金融工具和对冲产品也即将推广到市场。”他表示，发行的首只债券规模还比较小，但只要迈出“里程碑”性的第一步，以后的建设会更加顺手。

 

　　复兴信贷银行是欧洲地区最大的债券发行商之一，在德国政府的担保之下，该行在4月29日进行询价，确定指导利率为1.375%，预计发行10亿元人民币。这些债券将由德意志银行与商业银行合作承销，交易将通过交易所电子债券交易平台进行。人民币债券的发行表明法兰克福在成为人民币清结算中心外，还将致力于建设人民币债券发行中心。据悉，债券已受到国际大型机构投资者的青睐。

 

　　法国高斯咨询公司董事总经理麦琪·戈尔斯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对法兰克福这个正在发展中的金融中心而言，建立人民币离岸交易中心是一种迅速进入竞争环境的方式之一。为了打败欧洲的其他对手，德国很清楚迈进这一步是多么好的一件事。”值得关注的是，人民币债券在欧洲一向炙手可热，就在去年，中方每次向伦敦交易所投放人民币，总能引发投资商的巨大兴趣，需求额度总是超过投放量，可以预见的是，法兰克福的人民币债券发行也会受到追捧。

 

　　法兰克福目前是欧元区仅有的人民币清算中心，与伦敦等欧洲其他商业城市相比，已经占据了很好的竞争地位。作为国际金融交易中心，建立人民币清算中心，意味着将会吸引更多额外的商业机会。华德表示，与欧元区其他国家的金融中心相比，如今的法兰克福有两大优势：第一，法兰克福金融中心与实体经济关系最紧密。很多公司会越来越看重这座城市，因为这个金融中心提供的优质债券发行环境是很多企业所渴求的。第二，法兰克福有支付技术优势。单一欧元支付区（SEPA）是欧洲支付体系建设的重要组成部分，而德国在这一支付体系中处于领导地位。

 

　　从2014年起，SEPA将代替原有的32个单独支付区，在欧盟区建立速度更快、成本更低廉的跨境支付，该举措有望在6年内为个人以及企业节省1230亿欧元。SEPA规定，欧元区任意两国间将建立跨境欧元直接结算，定期向客户跨境收款，还规定一个欧元账户能在欧盟27国通用，在一个国家获得的工资将支付进入另一个国家，在一国的账户也能支付在其他国家的账单。这种技术优势会吸引越来越多的企业扎根法兰克福。此外，法兰克福的各大银行机构在清算方面的稳定性、性价比以及成本效益方面都是佼佼者。法兰克福证券交易所、欧洲期货交易所和国际证券结算公司这些就是最能体现法兰克福发达交易技术的代表机构。

 

　　中小企业受益

 

　　金融中心之间的竞争少不了专业的宣传机构。两年来，代表德国主要银行的法兰克福金融协会承担了法兰克福金融中心向外扩张的宣传重任。为了让人民币顺利开花落地，他们先后组织德国企业、银行及政府等多方面力量共同推动人民币在德国的使用与推广。华德说，复兴信贷银行发行首只债券开了好头，预计将带动更多当地银行发行人民币债券，企业也将参与，这将令实体经济、特别是与中国有贸易关系的德国中小型企业受益。

 

　　华德在采访中着重强调的一点是，在法兰克福开展人民币离岸业务会给中德企业客户带来很多好处，比如，企业客户能在法兰克福开设人民币账户进行人民币买卖、人民币汇率对冲、人民币结算进出口贸易、开具与承兑进出口贸易信用证、开立银行担保以及一些特定的资本往来业务等。在华德看来，人民币交易中心的建立直接利好于那些中德之间有着生意往来的中小企业，他举出了其中六大优点：第一，无时差交易可以避免国内外时差交易产生的风险。第二，避免隔夜跳空风险给人民币账户带来的价值损失。第三，当发行人民币票据时， 德国企业家必须首先要将欧元转换成美元然后再转换成人民币，这将产生“双扩”风险，这种迂回和高成本的运作在未来可以省掉。第四，迄今为止，中国贸易伙伴在没有能力对冲风险的时候承担了全部的汇率风险。而有了人民币交易中心，其计费优势在于，如果德国公司将其变为人民币，那么中国贸易伙伴通常会拿到一个二至六折的优惠，因为汇率风险被消除了。第五，克服了支付过程中的语言障碍。第六，两国企业可以在各自的合法区域进行支付处理工作。

 

　　所有欧盟成员国中，德国是中国的最大贸易伙伴，两国间的贸易活跃也就意味着更大的人民币需求，据统计目前德国境内已有9%的企业使用人民币结算与中国的跨境贸易，这一比例高居欧洲首位。2013年中德年度贸易额超过了中国与法国、英国及意大利的贸易总和，每天往返于中欧之间的15亿美元商品中，近1/3属于中德。目前有8200多家德国企业在中国安家落户，也有超过2000家中国企业在德国扎根。德国公司在法兰克福开设人民币账号，并用中国货币和中国伙伴进行结算，目前，中德贸易中的1/7额度是通过人民币进行付账的。

 

　　金融霸权野心

 

　　事到如今，谁也不敢小瞧法兰克福的发展潜力，它能从二战后一个小村庄发展成为现在的经济和金融中心，其野心早已不能同日而语。德国在欧元区的经济地位使得这个历史悠久的金融中心正以迅猛的发展速度追赶纽约、伦敦等金融中心，成为新的坐标。

 

　　法兰克福汇集了德国国内及世界范围内的银行业巨头。欧洲央行、德意志联邦银行、德国证券交易所、众多外国央行的分支机构以及数百家商业银行，这一切都彰显了法兰克福这座城市作为欧洲大陆最重要的金融中心及世界最重要的金融中心之一的地位。作为欧洲央行的总部所在地，法兰克福成为欧元区的“金融首都”。欧洲央行为拥有约3.3亿人口的欧元经济区制定货币政策，并将欧元纳入全球金融体系。全世界许多国家的中央银行及国有银行将它们驻德国或驻欧洲代表处设立在此。同时，欧洲系统性风险委员会、德意志联邦银行、德国联邦金融管理局、德国金融市场稳定基金及欧洲保险和职业养老金管理局等组织机构也坐落于此。

 

　　如果说欧洲央行的建立第一次推动了法兰克福国际金融中心的发展，那么欧元区债务危机让这座城市实现了第二次飞跃。在整个欧盟陷入负债危机时，德国政府负债持续减少，其失业率不到欧洲平均水平的一半，是欧洲最大的债权国和经济引擎，在短短的十年时间里，德国一下子成长为了欧洲的新霸主，且整个欧洲的前途都取决于德国。多年来，德国一直在尝试成为欧洲领袖，但均以失败告终，而在后债务危机时代，不难发现，德国仍在部署这一切。

 

　　麦琪·戈尔斯表示，“自债务危机爆发后，德国的霸权意识就在逐渐暴露，他们相信自己是欧洲人最强大的财力后盾，所以他们有义务筹划这一切，希望从政府层面或个人层面都让欧洲意识到德国的重要性。”德国想把法兰克福打造成欧元区的顶级金融中心的第一步是设法把欧洲央行控制在法兰克福这座城市里。他们怀疑欧洲国家在控制通胀或保卫欧元时措施不得当或能力不足，于是设法在源头上控制欧洲央行的货币政策，以此来确保很多决策都在合理控制范围内。在欧元区，法兰克福的最强竞争对手就是巴黎，为了打败这一对手，德国很聪明的做法就是坚持让欧洲央行留在欧元区，他们赋予欧洲央行新的监管银行的功能，这样法兰克福就可以轻松地巩固其胜利。最终，一切都在按照德国的剧本上演，在欧盟内的每一个银行都必须卑躬屈膝地接受美因河的监管。

 

　　然而，我们也看到，欧洲央行的决策行为很大程度上由央行内部官员左右，目前来说，意大利籍的行长德拉吉还有意识地主张着自己的政策。所以即使欧洲央行坐落于法兰克福，但是并不是德国人在运营，而德拉吉目前又并不完全被德国控制，但是他或多或少也在试图迎合德国的意愿。

 

　　法兰克福有很多对手，巴黎也在设法争第一。在欧元区内，巴黎曾设法把荷兰阿姆斯特丹证券交易所、法国巴黎证券交易所、比利时布鲁塞尔证券交易所、葡萄牙里斯本证券交易所合并成泛欧交易所（Euronext），金融危机后又与纽约证券交易所[微博]合并，成为全球最大的股票交易中心，而这个中心的总部位于巴黎。“我们的总体感觉是，法兰克福很遗憾没有登上这艘并购大船，因为德国过分自信地认为他们不需要法国也可以成为欧洲的金融中心，更不要说主动建立伙伴关系。但现在伦敦仍然支配着整个欧洲资本市场，就在法国当前的政治环境不利的时候，伦敦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着银行和银行家落户伦敦，比如税收环境、政府鼓励机制等更具吸引力。”麦琪·戈尔斯分析称。

 

　　或许法兰克福可以变得很成功，但是它的主要竞争对手伦敦和泛欧交易所现在也不差，如果德国想在这个区域内抢夺更多市场份额，那么惟一的出路就是加大创新。但单凭欧洲央行还不足以让法兰克福成为交易中心中的中心。在欧元区，法兰克福金融中心的优势在于：德国在财政和货币政策方面有着良好的声誉，这个国家是全球最健康的发达国家，但比起英国伦敦的金融创新能力，德国还显得很僵硬，并且创新能力薄弱。

 

　　伦敦地位牢固

 

　　中国急于要打开欧洲金融市场大门，仅凭伦敦和法兰克福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华德指出，目前来看，伦敦与法兰克福在人民币问题上的竞争很激烈。就在中国银行与法兰克福签署备忘录后的几天，3月31日，人民币与英镑交易中心也签署了。伦敦在欧洲有着无可争议的金融中心地位，但是法兰克福已经夺回了部分机会，也将在外汇交易中发挥更大的作用。巴黎和苏黎世也在筹备，但是总体来说，金融中心之间的竞争可以带来很多好处，比如，激发创新意识，提高透明度，降低产品价格等，这样的竞争应该被鼓励。

 

　　麦琪·戈尔斯也指出，“德国的谋略将会为伦敦带来很多麻烦。然而，不管欧洲国家之间的竞争如何激烈，但中国的确需要建立多个这样的离岸支付中心，如果人民币想被广泛地接受，不管是规模还是专业背景方面，伦敦都应该是首选，那里无疑是人民币最主要的交易港湾。”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约翰·罗斯义在接受《国际金融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许多欧洲国家现在都准备在人民币离岸交易上占据重要地位，这对中国来说有利无害。在对人民币离岸交易中心的争夺中，伦敦凭借的是外汇市场上固有的影响力，而法兰克福则借助本国稳定的经济实力、欧元区的影响力和中德两国间密切的经济联系。比较全球外汇交易中心的实力就会发现，伦敦的地位很难被撼动，伦敦日均交易额约占全球外汇市场的35.8%，超过美国和日本的总和。他指出 ，人民币成为全球性货币的趋势几乎不可抵挡，伦敦在其中将扮演很大角色，因为伦敦支配着全球所有种类货币的交易。据伦敦金融城当局信息，伦敦市场的人民币计价外汇产品，包括现汇、远汇、掉期和期权，平均日交易额在2013年上半年达到156亿美元，较上年同期增长逾一倍。

 

　　在与伦敦的竞争问题上，德国显得很聪明。从改善外交关系入手，是德国当前最惯用的手法。比起欧洲其他国家，德国在改善与发展中国家关系这方面做得很到位。德国在极力保护自己制造业的同时，也在着重改进自身的服务业。当伦敦金融城因监管、交易丑闻和财政紧缩计划被裹住手脚时，德国却在极力改善与中国和其他新兴经济体贸易伙伴之间的关系。德国对产品出口伙伴国的容忍度远远大于对进口国的，这为德国输出金融服务奠定了强硬的基础。

 

　　洗钱恶名拖累
  
    德国《经济周刊》4月26日报道，每年大约有500亿欧元的“黑钱”在德国被洗白。专家称，因为德国位于欧洲的中心，在这里，现金交易不受限制，人们可以随意掩盖金钱来源等，德国因此成为非法的资金流动和洗钱活动集中的国家之一。一些教会团体和非政府组织甚至把德国称为“洗钱天堂”。

 

　　德国政府不仅不重视反“洗钱”，在对“洗钱”犯罪的惩罚上也并不重。经合组织称，德国针对“洗钱”的法律过于宽松，如果有人帮自己“洗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如果有人帮别人“洗钱”也只会受到最多一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德国财政部长朔伊布勒在一封给联邦司法部长海科马斯的信里警告说：“应尽快修补漏洞，采取必要的法律措施。”如果德国到2014年6月还没有采取任何实际行动，经合组织下属的国际金融反洗钱特别工作小组（FATF）就会加强对德国的监督程序，甚至会把德国列入“高风险”国家名单。倘若这一切成为现实，将对德国的国际声誉造成“严重损害”。（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 ，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