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敬伟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本文刊于7月24日《深圳特区报》。

引子：教育部近日印发《关于开展幼儿园“小学化”专项治理工作的通知》，《通知》要求严禁幼儿园提前教授汉语拼音、识字、计算、英语等小学课程内容，严禁布置幼儿完成小学内容家庭作业、组织小学内容有关考试测验。社会培训机构不得以学前班、幼小衔接等名义提前教授小学内容，各地要结合校外培训机构治理予以规范。小学在招生入学中面向幼儿园组织测试等行为，将视具体情节追究校长和有关教师的责任。本期思与辨就该问题进行讨论。

■ 主持人：王玥

■ 嘉宾：熊丙奇（21世纪教育研究院副院长）肖俊（深圳大学管理学院副教授）张敬伟（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

对学生进行过早的知识灌输，会加重孩子的学习负担，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也会影响孩子的人格培养

主持人： 幼儿园“小学化”对孩子的成长有哪些危害？

肖俊： 幼儿园“小学化”是应试教育环境下的一个缩影，即使幼儿园没有“小学化”的内容，大部分家长仍然会将成人世界的功利追求强加给孩子，希望家里出个“神童”，希望孩子今后能够赢在起跑线上。在家长眼里，孩子就应该多学习，被迫学习超接受能力范围的知识。孩子本应该享受的快乐童年，本应该多领略大自然的奥妙，多看看星空的美丽，多体验运动的力量感，却硬是被家长拽去上各种知识性课程。孩子从小就生活在成人设定的秩序之中，独立能力和想象力得不到自由成长的空间。

张敬伟：危害众所周知，但现象无可遏制。幼儿园“小学化”、小学“中学化”……应试教育在每个阶段，都在越位抢跑，揠苗助长的教育模式，反而变成了常态。

幼儿园“小学化”的首要危害是为功利性的应试教育开了坏头，一步抢跑，打乱了整个教育体系的节奏。其次，幼儿园“小学化”，剥夺了幼儿应该享受的游戏和欢乐，压抑了童心抑制了童趣，甚至埋下了厌学的种子，不利于激发孩子的创造思维。其三，幼儿园“小学化”不仅给教育异化埋下了祸端，也给社会、家庭和学校带来功利主义的连锁反应和整个社会的焦虑不安。

熊丙奇：学前教育阶段应该培养孩子良好的行为习惯与生活习惯，完善孩子的自我认知，重视对学生的生命教育、生活教育与安全教育，而不是知识教育。这也是国际教育界的共识。可我国学前教育却忽视生活教育、生命教育，而对学生进行过早的知识灌输，会加重孩子的学习负担，影响孩子的身心健康成长，也会影响孩子的人格培养。

夯实制度根基，纳入常态监管。将现象级的教育“抢跑”纳入教育法，以法治刚性阻止各教育阶段的“抢跑”

主持人：早在2011年，教育部就发布过《关于规范幼儿园保育工作防止和纠正“小学化”现象的通知》，此次《通知》新增了对社会培训机构的治理规范，对目前早教市场的混乱和不规范现象应如何实现有效监管？

熊丙奇：把早教培训机构也纳入治理范畴，才能让治理真正严肃起来。这会避免只治理幼儿园不治理培训机构的尴尬。而从法规的效力看，仅仅由教育部门下发通知还不够，需要进一步制订禁止超前教育法，对从学前教育到中学教育的所有超前教育进行综合治理，以维护我国基础教育秩序。维护我国基础教育秩序，必须依法治教。在依法治教基础上，进一步改革教育评价体系，则是对教育环境的优化。

肖俊：社会培训机构不过是从事教育培训的市场实体，它们的培训内容一方面需要迎合家长的需求，另一方面也与时下的幼儿教育制度有关。只要小学义务教育真正实现了均衡化，那么“小学化”的乱象会自然消退。

张敬伟：有效监管，途径有三：一是夯实制度根基，纳入常态监管。将现象级的教育“抢跑”纳入教育法，以法治刚性阻止各教育阶段的“抢跑”，“抢跑”必“犯规”，“犯规”必“惩戒”。二是坚持问题导向，实行源头治理。幼儿园“小学化”其实是应试教育评价体系的社会反射。因此，解决教育评价体系的应试现状，方能松解幼儿园“小学化”的桎梏。三是优质教育资源不能满足人们教育诉求的矛盾，以为游戏为主的幼儿园不得不参与到竞争主导的教育“选拔赛”中。解决优质教育资源“僧多粥少”的尴尬，通过小学教育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满足更多幼儿能够进入优质小学的美好愿望，幼儿园就会回归“玩”的正轨，而不必“抢跑”灌输小学对接课程。

要破除“死循环”，根本出路是尽快推进义务教育和幼儿教育的公平化与均衡化

主持人：目前我国小学教育存在这样一个死循环：家长之所以让孩子提前学习小学课程是因为其他孩子都在学，而老师的教学进度快慢取决于学生的平均水平，绝大部分孩子都会的知识老师自然一带而过，而那些零基础进入小学的孩子自然会跟不上进度，于是反逼家长让孩子提前学习小学知识。您认为这样的死循环如何破解？

熊丙奇：有人说小学没有做到零起点教学，导致幼儿园“小学化”，可小学又说，是孩子们都已经上完小学一年级的课程，没办法零起点教学。根源其实还在幼儿园“小学化”，如果严厉禁止幼儿园“小学化”，任何早教机构都不得进行“小学化”教育，那小学也就自然会零起点教学了。因此，关键在狠抓幼儿园去“小学化”，而目前抓幼儿园去“小学化”，关键在禁止所有早教机构都不得进行“小学化”教育。当然，这也和幼升小择校有关，由于义务教育不均衡，存在幼升小择校热，因此，幼升小测试也就客观存在，进而，家长就有对孩子进行“小学化”教育的需求。所以，既要抓学前教育去“小学化”，也要抓义务教育均衡。

肖俊：幼儿园“小学化”现象的根源有二：一是应试教育模式依然没有根本改变，二是基础教育仍存在较为严重的不均衡问题。三是家长的功利取向。

要破除“死循环”，根本出路是尽快推进义务教育和幼儿教育的公平化与均衡化。具体来说，至少义务教育必须满足所有适龄孩子受教育的需求，公办学校必须有足够的学位才不至于出现制度性排斥（特别是非本地户籍子女），所有初中和小学师资、教学设施、生均经费都基本一致，所有初中和小学都实行就近平行入学和录取，禁止地方个别学校掐尖搞重点班。只有在这样的前提下才能改变幼儿园“小学化”的功利取向。

张敬伟：解开“死循环”之扣，要从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来着手。

宏观层面，通过深化改革祛除应试功利化的流弊，打造创新为灵魂的素质教育体系，走出应试教育围城。

中观层面，教育资源——特别是优质教育资源合理化布局，必须提上日程。建设更多更好的中小学，让每个孩子都能就近入学，而不是想方设法择校，供需两端平衡，小学也不会设定考试选拔的门槛，幼儿园自然不会“小学化”。

微观层面，一是加强常态监管，禁止幼儿园和社会教育机构的各种“小学化”课程；二是禁绝小学入学采取考试选拔；三是严格教案考核机制，保证小学老师严格按照教育计划进行教学，不得在教育内容上“偷工减料”，在学习进度上“抢跑”。多措并举、复方疗治，才能解决幼儿园“小学化”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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