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者张敬伟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本文刊于7月4日《东莞日报》。

　　2016年已经过去了一半，纵观世界经济，英国“脱欧”让欧盟大伤元气；金砖国家巴西陷入“中等收入陷阱”，总统罗塞夫被弹劾；美国就业数据持续低迷；日本进入负利率时代。早已融入全球经济的中国，经济将现L形走势。

　　下半年全球经济走势如何？国际上一些不可测的风险对中国经济会造成哪些影响？本期三人行栏目特邀经济学博士、武汉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副教授熊灵，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张敬伟，国家行政学院研究员胡敏对此进行解读。

　　上半年全球经济比预期要差

　　记者：与年初的预期相比，全球经济的走势是更好还是更差？

　　张敬伟：全球经济形势依然未能走出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总裁拉加德多次提到“全球经济新平庸”。主要体现在：一是中国经济还未走出新常态——“L形”意味着中国经济调结构改革（供给侧改革）任重道远。低于7%的经济增长率对中国而言是合适的，但全球市场对中国要求更高，因为全球市场形成了中国式依赖，对于中国中高速经济增长充满焦虑。二是美国经济复苏未达预期，6月22日IMF再次下调美国经济增长预期，预计今年美国经济增长2.2%，低于该机构4月份2.4%的预测值。三是日本和欧元区救经济政策没有达成预期目标。日本和欧洲采取的是更极端甚至可以说更偏执的宽松货币政策（负利率政策），但日本再次推迟消费税改革，被市场认为是“安倍经济学”走入穷途末路；欧洲央行的负利率政策则面临争议，执行效果不彰。四是英国脱欧打乱了全球市场的节奏，在全球股市、汇市和贸易渠道造成紊乱，即便是短期影响，也扰乱了全球经济走势。五是新兴市场表现差强人意。巴西、俄罗斯等受全球资源、能源价格低迷影响，经济陷入低谷。印度经济增长只能算是中高速，难以成为全球经济强有力的引擎。

　　熊灵：已经过去的2016年上半年，全球经济的走势比预期要差。美国经济增长疲软，就业状况远不如看上去那么美，5月份的数据更是暴露了就业市场的问题。欧洲经济复苏没有实质进展，还未完全从债务危机脱身，又陷入了恐怖袭击和移民问题漩涡。日本经济持续低迷，“安倍经济学”实际面临破产窘境。世界银行在6月份的《全球经济展望》里将2016年全球经济增长的预期水平从2.9%调低到2.4%，主要是因为发达国家增长低于预期，大宗商品价格持续低迷，全球贸易和资本流动明显放缓。

　　胡敏：从实际经济运行看，上半年国内外经济运行没有比年初预期的好，但也没有出现大的起伏。整体看，世界经济还在迎接一个新拐点的到来，究竟是向上还是向下，目前看都具有不确定性，各国经济还都需要大力推进结构性改革。此前约8年的时间，各国都期图通过量化宽松政策刺激经济，但除了带来高杠杆的局面外，经济一直缺乏新的生机。各国通过货币竞争性贬值，希望在世界市场占有主动权，多分“一杯羹”，但结果却陷入“囚徒困境”。世界经济的这种弱平衡状况，估计还要持续几年，未来全球经济走势要出现明显的变化，我个人预判，必须等待新的政治周期的出现。

　　英国脱欧的影响并非完全负面

　　记者：英国“脱欧”未来对全球经济的影响主要会表现在哪些方面？

　　熊灵：英国“脱欧”对全球经济的增长会有不小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一是对英国本身的影响巨大，不仅英镑面临贬值压力，英国的金融、贸易、投资吸引力也会下降，甚至可能引发英国内部的分裂；二是对欧盟本已脆弱的经济釜底抽薪，削弱了欧盟经济复苏的动力，增加了欧盟经济增长的不确定性，甚至可能引发其他欧盟国家的效仿；三是对美国整合美欧经济一体化沉重一击，美国失去在欧盟内最可靠的盟友，TTIP的谈判前景更加渺茫；四是对中国的人民币国际化和欧洲战略的冲击，中国可能失去通向欧盟大市场的最重要门户，中欧贸易和投资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张敬伟：全球化时代，小小的市场风险事件都会形成蝴蝶效应。何况英国是全球第五大经济体，英镑属于全球主要货币呢！英国脱欧，对全球汇市、股市会形成敏感、迅速的市场延烧作用，对全球贸易则是相对缓慢的溢出效应。但须指出，英国脱欧对全球汇市和股市的影响是暴风骤雨式的，短暂影响之后，全球股市和汇市渐趋回温。这主要是全球市场对英国脱欧的风险早有预判和准备，美国推迟了美联储加息，中国加大了对人民币的风险防控，欧洲更是做好了准备。英国脱欧对全球贸易的溢出效应还有待观察，欧盟正在督促英国启动欧盟条约第5条退出条款，抓紧进行退出欧盟的谈判。而且，欧盟已经向英国发出最强硬的声音，英国不仅难以留在欧洲单一市场，欧元在伦敦金融城的清算也难以保留。英国也在尝试加大和中国、美国以及印度等国的经贸联系。总言之，在全球贸易总体不景气的情势下，英欧贸易会有所影响，但英国和其他区域的贸易关系会加强。但是年内，英国脱欧对全球贸易的溢出效应不大。

　　胡敏：英国“脱欧”利大于弊，既对英国自身解决经济增长问题有帮助，也有利于欧盟轻装上阵，抛开多年英国与欧盟的“貌合神离”的抵牾，进一步推进一体化进程。这对加强英美之间的紧密关系，也更有好处。所以，对这个“黑天鹅”事件，我们还要做观察，但不一定对世界经济产生负面影响。一定意义上，走出目前世界经济的“新增长陷阱”，需要世界政治经济结构出现新的刺激性因素。

　　下半年美联储加息可能性打折扣

　　记者：此前美联储高举的美元加息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一直到现在也未落下，是不是意味着美国的经济增长远未达到预期？下半年美国经济前景如何？

　　张敬伟：鞋子是否合脚只有自己才知道。美联储主席耶伦最懂得这个道理，她领导的美联储内部一直存在着鹰派声音的滋扰，尤其是在6月份政策会议前，鹰派一度发出6月份加息的明确信息。但是美国经济指标是否符合加息要件是硬道理，耶伦不能强加息，鹰派在美国经济面前也只好闭嘴。因而，美联储谨慎的“渐进加息”和上半年的按兵不动，只能说美国经济复苏没有达到预期。下半年美国经济前景喜忧参半。喜的是美国经济依然处于复苏轨道。忧的是美国经济经过危机周期货币政策的滥用，美联储和美元不再有任性的底气和资本，美联储必须要对全球市场左顾右盼。年内，美联储还需考虑美国大选的政治影响，尤其是利用民粹主义和坚持反全球化的共和党参选人特朗普，不仅成为影响美联储加息的风险要素，也可能对美国和全球经济带来深远的影响。对美国经济，我谨慎乐观，但风险犹存。

　　熊灵：美国的经济增长远低于预期，美国国内目前的通胀率也远低于目标水平，就业水平和质量也不如表面数据看上去那么美，这应该是美联储一直未能加息的主要原因。自金融危机发生以来，美国主要采取量化宽松政策来刺激经济复苏和增长，并未对经济深层次的结构性矛盾进行变革，一旦量化宽松政策退出，经济将再次陷入停滞。下半年美国经济不太可能有大的起色，甚至不排除采取货币政策逆转来刺激经济的政策。

　　胡敏：上半年并未出现预计之中的美联储加息，考虑到美国就业增长不及预期及英国脱欧造成美元大幅升值，下半年加息的可能性在不断打折扣。下半年美国消费市场将继续平稳增长，美元升值利于吸引资金回流美国市场，增加投资者信心。综合考虑各种相关影响因素后预测，美国全年经济增长可能与去年相同，即2.4%。

　　中国仍将是全球经济“压舱石”

　　记者：本届夏季达沃斯论坛上，有观点认为，中国引领全球经济增长的格局不会改变，中国仍将是全球经济发展的“压舱石”。中国经济对全球经济的贡献度能维持下去吗？

　　熊灵：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一直呈上升趋势，2014年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27.8%，2015年中国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仍在25%以上，稳居世界第一。中国已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6.5%左右增长率带来的增长规模和拉动效应相当可观，是当前世界经济增长中不多的亮点，仍将是全球经济发展的“压舱石”。当然，中国目前也面临内部三期叠加的阵痛和外部经济环境恶化的压力，需要通过大力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来促进经济持续稳定的增长。

　　张敬伟：中国经济新常态，看似中国引擎动力疲弱了，但是未来中国引领全球经济的动力会更稳定、更持久。虽然中国经济增长率维持在6.7%（第一季度），但在全球范围内依然属于很高水平。更重要的是，中国国内实施的供给侧改革以及向全球市场推展的“一带一路”战略，不仅使中国经济内外兼修，也为欧亚大陆和全球其他地区获得了产能和资金的奥援，堪为中国对全球市场的新贡献。

　　下半年全球或维持低增长弱复苏

　　记者：下半年全球经济可能面临何种风险？对中国将产生怎样影响？

　　胡敏：下半年世界经济应当是继续维持低增长、弱复苏、低通胀、低就业的态势，全球经济增长可能还会进一步下滑。目前最大的风险就是所谓世界性的高杠杆风险，日本、欧盟等许多主要经济体一再实施量化宽松政策，负利率政策也很难推进有效投资，就此更容易助推国际金融市场风险的上升，甚至会爆发新一轮“金融风暴”。所以，目前世界主要经济体必须协同财政货币政策，在经济治理上达成新的共识，必须强调互利共赢，不能以一己之利伤害全球经济。对中国经济而言，目前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遇到的最大困难也是在去产能去库存降成本中遇到的高杠杆问题，一方面要去杠杆，解决负债过高风险，一方面还要通过适当的加杠杆稳定经济增长。从外在环境看，我们这一轮去杠杆，有利条件不多，所以，下半年我们依然面临较大的结构调整压力。

　　张敬伟：第一个问题，不怕全球经济新平庸，就怕市场飞来“黑天鹅”。平庸不是危机，是爬坡，是调整，是改革，因而会有复苏的希望，只是时间早晚问题。但是如果全球市场飞来“黑天鹅”，特别是主要经济体遭遇不可预知的市场风险事件，那对全球经济的影响是灾难性的。至于飞来什么“黑天鹅”，那就不可预知了，否则就不是“黑天鹅”了。

　　作为全球化程度极深的中国，全球市场的波动对中国经济会有相当的影响，但主要是股市、汇市和贸易。由于中国股市并未全方位对接全球资本市场，中国亦有足够的外汇储备保证人民币汇率的稳定，中国市场有能力抵御来自全球市场的风险。至于贸易，中国亦有足够的内需市场作为支撑。因而，下半年的全球经济形势虽然不可能好，但也不至于很糟。（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