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4年2月21日，由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主办，中国人民大学全球治理研究中心、中国人民大学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承办，中国人民大学区域国别研究院合办的第十届（2024年春季）全球治理论坛“俄乌冲突两周年：影响与启示”在北京成功召开。中国人民大学-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宪举受邀出席本次会议在主题研讨环节发表演讲，以下为其发言实录：

▲中国人民大学-圣彼得堡国立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宪举

01

俄乌冲突两年来，对欧亚一体化进程产生了严重影响。主要表现之一是俄罗斯主导的独联体和欧亚经济联盟受挫，俄罗斯在欧亚地区的影响力下降。

（一）在后苏联空间，除了俄罗斯和白俄罗斯联盟国家，俄罗斯在欧亚其他地区的影响力都呈下降趋势。

2022年6月摩尔多瓦与乌克兰成为欧盟候选国，2023年12月欧洲理事会决定启动乌克兰和摩尔多瓦加入欧盟的谈判。摩尔多瓦连续两年拒绝参加独联体峰会。今年年底前可能退出独联体。摩尔多瓦东部的“德涅斯特河左岸共和国”是一个亲俄罗斯的“国中之国”。如果摩尔多瓦加入欧盟，而“德左”誓不服从，它与摩尔多瓦政府之间是否会发生严重冲突？俄与欧盟、北约的关系将雪上加霜。

在南高加索，阿塞拜疆在土耳其支持下，不顾俄罗斯调解，2023年9月再次采取军事行动，夺回30多年前失去的全部纳卡领土。亚美尼亚因此怪罪俄罗斯，指责它违背集体安全条约组织的承诺，没有拔刀相助。2022年9月，亚美尼亚邀请美国众议院议长佩洛西访问埃里温。2023年9月亚美尼亚和美国在亚美尼亚境内举行联合军事演习。11月亚美尼亚总理帕西尼扬拒绝参加集体安全条约组织峰会。今年2月2日，亚美尼亚总理帕西尼扬表示，过去亚美尼亚95%至97%的军事防务是与俄罗斯进行，现在必须考虑与美国和法国建立更密切合作。四天前，2月17日，阿塞拜疆总统和亚美尼亚总理在柏林和德国总理舒尔茨举行三方会晤，决定就签署和平条约开始谈判。

南高加索的形势已经向阿塞拜疆和土耳其以及美欧倾斜。俄乌冲突使独联体更加分裂，蜕变为独大于联、虚多实少的组织。

（二）俄乌冲突对欧亚地区的第二个影响，是俄罗斯主导的欧亚经济联盟一体化进程迟缓。

欧亚经济联盟原计划2025年前实现货物、服务、资本和劳动力自由流动，成为高度一体化的超国家联合体。但是俄乌冲突、尤其是美西方的经济制裁打破了这一计划。从经济一体化的五个阶段来看，欧亚经济联盟目前只处于第三个阶段（建立共同市场）的起步阶段。俄乌冲突消耗了俄罗斯经济实力，引领和拉动作用下跌；联盟成员缺乏投资，本来几个成员国指望俄罗斯投资，现在俄罗斯把钱都用到去乌克兰打仗了。俄罗斯竭力维护这个几乎是它最后的经济势力范围，作为发展对外经贸、振兴俄罗斯经济、同其他大国博弈的重要基础和平台。然而，俄乌冲突降低了俄罗斯经济和科技水平的创新能力，某些成员国抱怨区域生产分工束缚了它们的发展，不利于它们的现代化建设。欧亚经济联盟的一体化进程蹒跚而行，发展速度远远慢于预期。

（三）俄乌冲突对欧亚一体化影响的第三个方面，是美欧与俄罗斯在中亚地区的博弈空前加剧。

由于俄罗斯陷入乌克兰泥潭，在独联体和欧亚经济联盟的影响力和控制力减弱，美国、欧盟趁机挖俄罗斯后院的墙角。中亚五国也开始加强独立自主。为了得到西方国家的援助和投资、扩大经贸合作、避免受到美国和欧盟的次级制裁，它们不仅在联合国涉及俄乌关系的投票时采取中立立场，而且与美国、欧盟的互动迅速增加。去年托卡耶夫总统拒绝哈萨克斯坦加入俄白联盟，并且不承认乌东四州全民公决的结果。10月份哈萨克斯坦禁止向俄出口106种与军事行动有关的商品。乌兹别克斯坦去年3月启动了《与欧盟2021-2027年扩大合作指导纲要》。5天前，乌兹别克斯坦议会又通过法律草案，禁止（包括俄罗斯在内的）受制裁的个人和法人在乌开展银行业务。

美国和欧盟通过C5+1机制、领导人互访、扩大经贸合作等手段，大力发展与中亚国家关系。2023年9月23日，拜登在纽约会见中亚五国领导人，表示美国准备在交通运输基础设施，私营企业、关键矿产品开发等领域与中亚国家合作。欧盟也连续两年和中亚五国举行峰会。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承诺加强合作，在中亚形成一个共同的“地缘经济空间”，帮助中亚融入全球经济。德国总理朔尔茨去年9月与中亚五国总统在柏林会晤，并商定今年夏天访问中亚。

这两年访问中亚的有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法国总统马克龙、意大利总统马特拉雷、欧盟外交与安全高级代表博雷利、德国外长贝尔伯克等等。乌兹别克斯坦总统米尔济约耶夫和哈萨克斯坦总统托卡耶夫总统分别访问了法国、意大利、美国和德国。吉尔吉斯斯坦总统扎帕罗夫则访问了日本。在这些访问期间，签署了不少涉及能源、关键矿产品和交通运输的文件。布林肯表示将“帮助中亚国家实现贸易路线多样化”，帮助哈萨克斯坦建立绕开俄罗斯的跨里海输油通道，削弱俄的控制。哈萨克斯坦同意从2024年起通过“友谊”输油管线每年向德国提供120万吨石油。德国将按照“原料换技术”模式，开发哈萨克斯坦的稀土资源。

02

俄罗斯不甘示弱，竭力维护在欧亚地区的优势。俄乌冲突以来，欧亚地区总的态势是美攻俄守，俄的影响力下降。由于这个地区对俄罗斯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和战略意义，俄罗斯采取一系列双边和多边措施，加以回击。

不到两年时间，普京总统就遍访中亚五国，中亚国家领导人也都轮流访问莫斯科。去年11月塔吉克斯坦总统拉赫蒙访问莫斯科时对普京说，“我太想念莫斯科了”。普京11月9日访问哈萨克斯坦时向托卡耶夫表示，“我们不仅是盟友，而且是最亲密的盟友”。俄罗斯仍然是中亚五国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2023年10月7日普京71岁生日那天，普京、托卡耶夫和米尔济约耶夫在莫斯科启动俄罗斯经哈萨克斯坦管道向乌兹别克斯坦供应天然气，未来两年将出口28亿立方米。在与欧洲的能源合作受挫背景下，俄罗斯向中亚增加供应天然气，其意义不言而喻。

03

俄乌冲突对上海合作组织也产生重要影响。两年来，为了抵御美国和西方的制裁和遏制，俄罗斯大力推动上合组织扩员。

2022年上合峰会批准伊朗为正式成员，2023年白俄罗斯晋级为成员国，这两个都是美国和欧盟严厉制裁的国家，它们的加入将使上合组织与美国、欧盟的对立和对抗更加严重。2022年9月上合峰会批准埃及、卡塔尔、沙特阿拉伯、巴林、马尔代夫、科威特、阿联酋、缅甸八个国家为对话伙伴。上合大家庭一下子由18个国家扩大为26个。活动区域由中亚、南亚延伸到西亚和中东非洲。

俄罗斯把上合组织作为推进普京“大欧亚伙伴关系”的重要举措，以便与“集体西方”抗衡。但是，不断扩员也带来新的问题，导致组织内部分歧增加，矛盾增多。由于实行“协商一致”、一票否决原则，该组织的决策力和执行力有所下降。印度对美国主导的“印太战略”、美日印澳机制的积极性，远远超过它对上合的消极态度。2022年乌兹别克斯坦举办撒马尔罕线下峰会之后，去年印度总理为了6月下旬访问美国，不仅把上合峰会推迟，而且改为视频方式。莫迪访美成果显著，而在新德里峰会上却拒绝签署《上合组织至2030年经济发展战略》，据说原因是该文件中“有太多中国式措辞”。

上合组织的机遇和挑战并存，发展前景具有不少不确定性。

04

对中国如何应对的三点思考。

（一）美国、欧盟为了削弱俄罗斯和中国在欧亚地区的影响力，正在加紧渗透和扩张。

美国不仅在欧亚新闻舆论传播空间加强支配地位，而且在中亚国家资助建立了数以千计的非政府组织，培植亲西方的政治精英，准备“颜色革命”。这个月早些时候，吉尔吉斯斯坦总统扎帕罗夫对美国国务卿布林肯回信，表示吉议会正在审议《非营利组织法》，要求美国不要干涉吉尔吉斯斯坦内政。

中、俄和中亚国家在欧亚及中亚地区具有许多共同的战略、安全和经济利益，在欧亚一体化、丝绸之路经济带与欧亚经济联盟合作对接、发展上合组织等方面，应深化合作，维护欧亚地区的安全、稳定和发展。

（二）在软实力较量中，与美国、欧盟、土耳其相比，我们做得很不够。

我们的新闻媒体、宣传机构、社会民间团体在欧亚国家的影响力弱小，不利于发展中国与这些国家合作的社会和民意基础。我们有必要认真对待，努力弥补和加强。建议中宣部、国新办、文化旅游部、教育部等部委建立一个联合机构，统筹规划和实施加强对外传播、讲好中国故事、做好民心相通工作。

（三）对于上合组织，我们应该坚持和落实最近两次上合峰会关于“中亚是上合组织核心区”的定位，进一步发挥中亚国家的作用。

上合组织外有美欧破坏，内有印度掣肘，前行困难。最近两年土耳其主导的突厥国家组织正悄然崛起，中亚四国是其主要成员。这对上合组织也形成竞争。因此，上合组织要加强和完善组织机制，例如尽快设立调解大家庭成员纠纷和冲突的机构。要完善“协商一致”原则，提高该组织的决策和执行力。现在观察员只剩下两个，有必要补充。

在国际经济形势复杂的背景下，多数成员国和对话伙伴国对上合组织的多边经济合作都抱有殷切期望。特别是部分成员国和对话伙伴国经济发展水平还较低，塔吉克斯坦的贫困率为22.5%，吉尔吉斯斯坦的贫困率为25％，斯里兰卡、尼泊尔、马尔代夫、缅甸、柬埔寨等国都期待上合组织的经济贸易合作得到较快发展。因此，上合组织可以就减少和消除贫困开展一个多边合作项目。上合组织应在搞好政治、安全合作的同时，把多边经济合作搞上去，才能有底气、有实力和吸引力，在国际事务中发挥更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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