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郜晓文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信息中心编辑，指导老师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院长周洛华。本文是人大重阳原创策划的“茅台与权力”系列第三篇，后续还将推出该系列文章的终篇，敬请关注。

中国是酒的故乡。

俗话说，无酒不成席。饮酒，早已是中国人饮食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深深地融入了中华民族的精神生活。举凡节庆、生辰、拜师、开业、婚丧、祭祀、出征，等等，都少不了饮酒致意，以至形成相关的酒俗、酒礼。“杯小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几千年来，中国酒文化源远流长，绵延不绝，生动地演绎着每个时代的礼俗风尚，也渗透到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各个领域。

饮酒融入中国传统文化和生活方式

2013年3月，美国有线新闻网报道，中国是世界第二大爱喝酒的国家，排在第一位的是英国。美国经济虽然世界第一，但以喝酒而论，却未能入选前十。如果说，葡萄酒满足了西方人饮酒需求，那么中国人则钟情于古老的白酒。

每逢中秋国庆节日期间，历来是白酒消费的旺季。近年来，白酒行业呈现回暖与分化态势，而少数高端白酒的表现令人“称奇”。以茅台为例，10月1日，苏宁、天猫电商平台掀起了茅台抢购狂潮，15万人在苏宁预约了飞天茅台的抢购券；天猫上的飞天茅台更是开售即“秒光”，当日总销量达到52335瓶。但对消费者最关心的放货数量，两家电商均三缄其口。

贵州茅台酒

节庆假期，购销两旺，本不足为奇，但何至于杯酒难求？其背后的实情和逻辑恐怕就不是常人所能够揣度的了。

长期以来，茅台酒的产量和市场供应就极不透明。按照券商的研报，茅台上半年销量1.4万吨。这意味着，2019年既定3.1万吨销售计划的茅台，并未完成年初股东大会上所说的“时间过半，任务过半”的销售计划。另外，生肖酒和年份酒等高客单价产品的增加，挤压了出厂价被严格控制的普茅配额。

可见，茅台市场出售数量远低茅台官方投放量，销售环节层层加价，加上资本囤货炒作，造成出厂价与市场价存在较大价差。飞天茅台官方定价为1499元，但由于市场供不应求，今年二季度以来，茅台酒零售价一路高涨，部分地区零售价涨到2700元左右，最高一度涨到3000元，市场价是官方价的两倍。

相比茅台消费市场的潜流暗涌，资本市场的茅台可谓达到巅峰。

10月15日，茅台股价再创历史新高——突破1200元/股，报收1211元/股，总市值达到1.52万亿元，位居A股上市公司第三，仅次于工商银行和中国平安。从2019年首个交易日（1月2日）的598.98元算起，贵州茅台股价今年以来累计涨幅已超过100%。从股价来看，茅台一直在演绎着“A股传奇”。

10月15日贵州茅台股价走势

1.52万亿是一个什么概念？

2018年，按照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中国有8个省的GDP还不及茅台的市值，这些省份分别是，西藏、青海、宁夏、甘肃、新疆、海南、贵州、吉林。贵州省2018年GDP为1.48万亿元。也就是说，贵州茅台市值已超过本省GDP总值。

怎样解释茅台的高股价之谜？

2001年8月27日，茅台上市开盘价为34.51元/股，至2019年9月24日股价达到1184元/股，18年间单股上涨近400倍。买一手就要接近12万元的茅台股，真的成了A股的“奢侈股”。很大程度上，茅台股价已经脱离了其商品属性，而带有较强的金融属性。即所谓，买茅台的不喝，喝茅台的不买。

茅台的高股价之谜，二级市场上机构投资者推波助澜不无关系。据东方财富Choice数据，今年年中，1499只公募基金合计持有贵州茅台6225.86万股，较去年年底相比，合计持股数量增长超过三成。但问题是，目前市场仍然看涨茅台的股价，理由是终端消费需求旺盛，公司业绩持续较快增长。东兴证券、华泰证券等给出了超过1300元的目标价，而早在两个月前，东兴证券就给予茅台“强烈推荐”评级和1424元的目标价。更有分析人士将茅台与星巴克相提并论，认为茅台的繁荣是国家全面崛起的表现。

一些市场机构的投资策略是否正确不是这里要讨论的话题，我们关心的问题是，茅台的股价虚高现象对于中国资本市场的健康发展，进而对中国经济改革和高质量发展意味着什么？

正像罗伯特·稀勒（Robert Shiller）教授开创的行为金融学（behavioral finance）启示我们，人的行为常常是非理性的，借助于人类学、社会学、心理学等社会科学，能够帮助我们理解证券市场的非理性繁荣。在这个意义上，美国人类学家西敏司的《甜与权力：糖在近代英国历史上的地位》这本书揭示的信息，对于我们思考茅台在今天中国经济中的作用也许不无启发和借鉴意义。

工业革命前，糖在欧洲是稀缺品，很少有人接触到糖。随着欧洲殖民扩张运动，蔗糖种植园和制糖基地很快在新大陆建立起来。英国工业革命到来后，蔗糖生产逐渐走向规模化、机械化，并被纳入到全球贸易市场。糖的价格随之下降，糖的用途也经历了从贵族阶层享用的奢侈品，向下层民众、城市向乡村流动，成为日常饮食中的调味品、防腐剂等必需品，出现在平民阶层的餐桌上。

西敏司认为，糖的消费市场变迁标志着蔗糖的权力象征意义的衰落，英格兰从一个以身份制为基础的中世纪社会，变成以民主化、工业化、商业化和自由贸易为特征的资本主义社会。

反观白酒在中国生产和消费的历史。传统中国是一个以农立国的国家，粮食丰歉是酒业兴衰的晴雨表，酒税是国家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之一。酒的厚利往往又成为国家、商贾富豪及民众争夺的肥肉。因此，不同酒政的更换交替，反映了社会各阶层力量的对比变化。近代以来，白酒的制作、销售和消费也纳入了现代工业和市场经济体系，白酒也成为普通百姓的日常消费品，但是一个社会的消费文化和观念往往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在某些时期和某些商品的消费中，有时表现为攀比、炫耀、奢侈等落后的社会风气。茅台的追捧和股价虚高，本质上是一种权力本位主义的反映，它不利于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不利于资本市场的稳定健康发展，也不利于实体经济高质量发展。

当前，中国正处在经济转型升级的关键期，科技创新和经济高质量发展需要一个强大的资本市场加持，科创板和注册制改革正是这种需要的反映。社会财富增长也期待一个完善的资本市场，这样才能够源源不断地将储蓄转化为投资，投资者分享财富增长的红利。如果股市投资者过分追捧和炒作茅台等少数奢侈品，不仅会制造泡沫带来金融风险，大量占用流向具有潜力的科技型公司的融资，更会助长一种不健康的资本市场的价值导向。

西敏司 在他的《甜与权力》中写到：“蔗糖，资本主义的宠儿。英国的工人第一次喝下一杯带甜味的热茶，这是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因为它预示着整个社会的转型，预示着经济和社会的重塑。”我们是否也可以期待：中国的百姓第一次喝下一杯物美价廉的茅台，一个强大完善的资本市场，经济和社会的重塑也将为期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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