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周洛华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副院长，本文刊于7月8日“上海影评学会画外音”微信公众号。

“我们之所以能够赢得冷战，是因为我们对人有更好的保护，我们比他们更尊重人的权力和价值”。这是电影《间谍之桥》主人公，汤姆汉克斯饰演的纽约律师多诺万在最高法院为他的委托人，苏联间谍头子阿尔贝上校，辩护时所做的陈词。

多诺万律师在历史上确有其人，他在冷战高峰时期为苏联间谍辩护，他的表现堪称完美律师的典范，他始终完全忠于事主，不惜冒险挑战整个司法体系，尽管有压倒性的证据表明阿尔贝上校是苏联在美国的间谍头目，但他坚称当局对其委托人的逮捕程序违法，因而相关指控全都不能成立，甚至当他的委托人都已经心生放弃念头的时候，他还是坚持为这个苏联间谍争取应得的权利，因为，他认为“在我眼里，你从来就只是一个艺术家”。

这个固执而忠诚的律师就是斯皮尔伯格刻画的“赢得冷战的关键人物”。在斯皮尔伯格眼里，不是雄厚的经济实力，不是强大的武装力量，不是高明的侦察设备和殊死献身的谍报人员，而是坚定捍卫宪法和尊重基本人权的法制，帮助美国赢得了对苏联的冷战。

我最近刚刚完成了一部有关货币史的新书《货币起源》，在我看来，货币和道德、秩序、文化、法律和风俗习惯是一个统一的整体：“人们接受我提倡的道德，遵守我建立的秩序，向往我推崇的文化，依赖我维护的市场，使用我发行的货币”，这些事情全是一个统一的整体。

人类有向往先进文明的天然特性和生物本能。我记得刚刚改革开放时候大家推崇戴墨镜，穿喇叭裤，我记得互联网泡沫的时候；年轻人都希望在自己T恤衫上印上“.com”的网址。但是，所有这些事物中的关键是让更多的人使用“我发行的货币”。金本位的时候，这个诉求还不明显，提倡高等的文明，提倡对人的保护，只是让人安心持有我发行的债券和银行券，不要去兑付成现货黄金（绝大多数金本位国家货币发行量远超其黄金储备）。纸币时代，“让人使用我印的钞票”就变得极为迫切了。这就为一个国家带来了一项史无前例的特权：对全世界持有这种货币的人们征收铸币税。

铸币税是一个古老的概念，我不想扯得太远，这毕竟是一篇影评，但是，简单解释几句读者就会理解，一个国家印出花花绿绿的几张纸就能换走你辛辛苦苦劳动创造出来的商品，这不是一种税收吗？当然，你卖出商品而持有这种货币的时候，你是心安理得的，让你感到放心的不是，这个国家的军事实力（单凭军事实力，无法解释大家愿意持有瑞士法郎）；不是这个国家的经济实力（单凭经济实力，无法解释日元的国际化水平）；真正让人感到放心并安心持有其货币的原因在于，人们向往这个文明，人们相信这个国家的法治，人们相信这个国家对人的保护和尊重，人们认同这个国家的道德，人们愿意遵守这个国家的秩序。或者就是孟子说的“民皆欲耕王者之田”。

从我的角度来看，美国真正的货币发行机构是好莱坞，而不是美联储。你可以想象美联储的第二总部设在华盛顿，第一总部就在好莱坞，而且我建议你进一步想象斯皮尔伯格这样的大导演就相当于美联储主席。他拍摄的电影大都宣扬了美国价值观，剧中美国总是拼尽全力去捍卫人的价值和尊严，给人感觉美国就是一个更高的文明，这个文明对于人有更大的尊重和保护，你不由自主地向往这个文明，你也就潜移默化地接受并使用它的货币。我打赌，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在储存或者使用美元的人们并没有去过美国，即便去过，也未曾亲身经历过美国的价值观的考验，但是人们在看好莱坞电影的时候，就接受并相信了这种价值观。这使得美元成为了全球货币，因此，我总是说，好莱坞才是美元真正的发行人，因为发行一种货币就是推行一种道德，两者根本就是一回事情。

相比较而言，美联储的作用与地位反而没有那么大了。如果你不相信美元标示的资产价格，你可以抛售并获得一笔现金，美联储保证只要你是在美国的交易体系种完成的这笔交易，你一定会获得足额的现金，当且仅当这个时候，美联储才向市场投放美元。另外一种情况是，当你不相信美元的购买力的时候，美联储会用加息的办法给你一定的补偿，使得你的存款在未来获得更高的利息，并且使你相信这些多出来的利息可能追上物价上涨的幅度。

所以，美联储主席的作用是美元发行过程中拾遗补阙的，好莱坞导演在美元发行过程中起到了决定性的开路先锋作用。我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我知道美国人的生活肯定不如好莱坞电影里面描绘的那么好，但是，不管怎么样，那些电影能够打动人，能够感染人，能够说服人，关键在于“符合人性”的事情最终会取得胜利，这就是中国人讲的“内圣外王”的道理吧？（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 ，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