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永祖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本文刊于1月8日《国际商报》。

2018年，虽然全球经济增速有望高于潜在增速，但过程并非风平浪静。美联储持续加息、英国脱欧、保护主义和单边主义抬头、新兴经济体货币贬值潮、世贸组织改革……一系列动荡不安的因素加大了全球经济增长的阻力，也为2019年全球经济增长增加了不确定性。展望2019年，面对日益增长的风险，全球经济将何去何从？本报特邀业内专家深度剖析经济走势，为相关企业打一剂“预防针”。

专家圆桌

倪月菊 中国社科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研究员、世界经济史研究中心副主任

张永军 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副总经济师

卞永祖 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

（排名不分先后）

Q1：您对2019年全球经济增长有何预期？您认为2019年困扰全球经济增长最大的风险和挑战是什么？

倪月菊：受贸易保护主义和贸易摩擦的影响，2019年的世界贸易增速会放缓，国际市场需求减少；某些国家加征关税引发的贸易摩擦可能对全球价值链、就业甚至投资计划产生影响；发达国家收紧货币政策……在这些背景下，2019年的全球经济增长可能触顶回落，增速有所放缓。目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经合组织的最新预测均下调了对2019年世界经济增长的预期。

除了上面提到的世界经济增速放缓从而导致国际市场需求减少外，我认为困扰全球经济增长的最大风险无疑是贸易保护主义以及可能由此引发的贸易摩擦加剧。作为世界第一大和第二大经济体的美国和中国，其贸易摩擦的走向将对未来世界经济增长产生重要影响。目前，虽然两国进入90天的“休战期”，但前景依然不明朗，存在诸多变数。如双方能否在90天内达成协议？达成协议后美方会不会撕毁协议？会不会产生其他突发事件影响中美谈判或中美协议执行的进程？如果中美贸易摩擦进一步升级的话，必然对两国乃至世界经济增长产生较大影响。同时，美国贸易保护主义的矛头也指向美国认为存在“不公平”的其他国家和地区，如欧盟和日本。汽车能否被加征关税？如果加征关税的话，可能招致利益相关国的反制，进而使贸易摩擦进一步升级。因此，贸易保护主义及贸易摩擦仍然是2019年世界经济增长的最大不确定因素和风险。此外，发达国家退出货币宽松政策，转向加息，特别是美联储可能继续采取加息政策，将导致发展中经济体的资金进一步外流，从而导致经济增速下滑。

张永军：总体来看，2019年全球经济增速比2018年会有所放缓。最主要原因是美国对包括中国在内的一些经济体挑起的贸易争端，美国采取的贸易保护主义做法对全球经济来说是一个非常大的挑战，打乱了全球经济秩序，使全球产业链、价值链受到冲击。在这样的情况下，全球经济面临很大的不确定性，尤其是对全球跨境投资将产生直接影响，进而影响全球经济增长。另一个风险来自于金融市场，美联储连续多次加息和缩表冲击了全球汇率市场，导致土耳其、巴西、南非等新兴经济体汇率出现大幅波动。还有一些国家受到的影响将会在2019年显现出来。综合来看，2019年全球经济形势并不乐观。

卞永祖：2019年全球经济增长面临非常大的不确定性，困扰全球经济增长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挑战：一是贸易保护主义没有减弱的趋势，这将为全球经济复苏蒙上更大阴影。美国挑起的与他国之间的贸易摩擦愈演愈烈，对全球产业链带来影响，使得企业成本上升、利润下降，对于投资更加谨慎，全球资本流动趋缓。二是资产泡沫的挑战。以比特币为代表的虚拟货币价格大幅下跌，表明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各国量化宽松所带来的资产泡沫有可能破灭，尤其是2018年10月以来美国股市出现大幅波动，连续多年上涨的趋势基本终结，随着美联储加息以及美元利率上涨，引发全球投资者对美股调整的担心。三是美国经济发展前景面临不确定性。最近一段时间美国国债收益出现倒挂，引发各界关注，这一状况的出现表明投资者对美国经济发展前景并不乐观。

Q2：目前欧洲经济增长动能已显不足，您认为2019年发达经济体复苏是否还能延续？

倪月菊：2019年发达经济体复苏势头仍能延续，但增速会比2018年有所下降。从美国来看，美国劳动生产率和全要素生产率强劲提振，就业率仍将维持良好水平。大规模减税和加息等政策有利于维持美国较稳健增长。但贸易摩擦的不确定性将成为2019年美国经济增长的首要风险。受此影响，美国经济增速可能会低于2018年。

欧洲经济增长动力不足，且面临地缘政治风险等冲击，英国脱欧、难民潮、民粹势力崛起，引发区域经济一体化进程的倒退。欧美汽车贸易前途蒙尘等因素或将成为拖累欧洲经济复苏脚步的重要因素。日本内外部环境比较平稳、中日关系的好转、朝鲜半岛局势的缓和等，都将成为日本经济增长的加分项。但由于2019年10月将增加消费税，给日本经济增长带来一定压力。日本政府已准备出台政策，如以电子支付方式消费可以获得5%的税点返还，减少因提高消费税带来的影响的同时，提高日本国民运用电子支付手段的热情，但效果有待观察。加之受贸易摩擦等不确定因素的影响，日本经济增长速度有望延续温和上升势头。但综合来看，以美、欧、日为主导的发达经济体，2019年的经济增速将低于2018年。

张永军：近期，欧盟在2018年秋季经济预测中指出，预计欧元区经济增速将从2017年的近10年高点2.4%放缓至2018年的2.1%，在2019年和2020年，欧元区实际GDP增速将进一步放缓至1.9%和1.7%。除欧元区外，欧盟其他国家的经济增长也将出现类似情况。如果这种情况下一步得不到改善的话，2019年欧洲经济增速相比2018年会出现明显下滑，而且要扭转这种局面也面临较大的困难。因为欧洲在经历债务危机之后，由于贸易、汇率等政策调整，使得整个欧盟从贸易逆差转变为顺差，再加上英国脱欧谈判以及外部环境风险，都令欧元区经济背上了较重的压力。欧盟把改善国际收支作为经济增长动力来源的做法，在2019年恐怕更难实现。在发达经济体中，欧盟作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发达经济体，其经济增长疲软也将拖累全球经济增长。

2018年12月12日，欧洲议会批准了欧盟与日本自由贸易协定草案。如果进展顺利，协定将于2019年2月1日正式生效。虽然这个贸易协定对欧盟和日本双方来讲是件好事，但它更多的是发达经济体之间产生的贸易转移效应，如果贸易需求得不到根本提振的话，对全球经济增长影响有限。

再看美国，虽然目前还未出现经济下滑，但已经走到了整个经济周期的高峰，因此不再具备向上扩张的动力。随着美国债务负担的加重，以及与多个经济体之间发生的贸易摩擦，美国自身的经济增长将受到影响。可以看到，2018年下半年美国股市出现了较大幅度的震荡，因此美国经济在2019年要想继续保持2018年的强劲增长态势将面临较大困难。所以总体来看，2019年发达经济体复苏之路并不平坦。

卞永祖：明年世界经济尤其是西方发达国家的经济将面临很大不确定，复苏势头将会趋缓。主要有以下原因：一是西方主要国家相继停止金融危机以来的量化宽松政策，金融周期将进入回落期。随着美联储不断加息，欧央行等开始停止购买相关资产，这加快了全球资产价格的回落，部分国家如澳大利亚、加拿大、英国等房价已经大幅回落，石油等大宗商品价格波动加大，且延续下滑趋势。这将波及到金融等相关服务业，并引发这些行业利润下降。

二是全球科技发展相对平庸，西方发达国家的创新能力趋弱。二战以来，发达国家成为全球创新的主要发源地，但是最近几年来，新技术和新产业在发达国家的发展都相对较慢，某些方面新兴经济体甚至走在了前面。由于缺乏重大科技创新，传统经济又具有空心化的趋势，发达国家的整体竞争力也在下降，并且抑制了全球投资，加剧了传统产业的过剩现象。

三是全球发展不平衡，政府债务难以持续，在发达经济体内部表现尤其明显。发达国家创新力的不足导致过度金融化发展趋势，这加剧了居民收入差距加大，美国超过一半的人没有存款。经济政策研究所(EPI)的研究数据也显示，美国1%最富有家庭的收入是底层99%家庭收入的26.3倍。美国总统特朗普推动的税改政策将进一步有利于富人。同时，美国、日本、意大利等国家的债务规模不断扩大，难以持续，这都影响到发达国家的经济增长，也影响到全球经济发展的前景。

Q3：如果美国经济走弱，美联储加息周期可能暂停，新兴经济体是否能重新夺回经济增长领先优势？如果能，哪些经济体表现将较为突出？

倪月菊：由于2019年全球经济政策不确定性上升，新兴经济体所面临的外部环境也有恶化的趋势，石油等大宗商品价格的走低也使能源出口国的经济增长势头减弱。从总体上看，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长的不确定性要大于发达国家，且发展的分化程度较大。

亚洲新兴经济体仍将维持较高的增长速度。对世界经济增长贡献率高达30%以上的中国，受中美贸易摩擦、世界市场需求减少、大宗商品价格走低等因素的影响，可以预见，2019年中国外贸形势不如2018年。国内商品房价格的一路走低，会对关联产业产生影响，也会对内部消费产生一定的不利影响。但由于中国政策还有一定的释放空间，加上产业结构转型升级带来的利好效应，会在一定程度上抵消经济增长的不确定因素。因此，2019年中国经济增速会比2018年减缓，但仍将维持6.5%左右的增速。

随着改革（废钞令和税改）对经济的冲击逐渐减退，加之强劲的投资和个人消费增长，印度经济增长强劲，2019年仍将维持7.5%左右的高增长。

然而，拉丁美洲、中东和撒哈拉以南非洲经济发展前景堪忧，大宗商品价格的下跌使大宗商品出口国的增长前景不容乐观。在土耳其，市场动荡、货币急剧贬值以及不确定性高企将对投资和消费需求产生不利影响，其对增长预测也大幅下调。特别是在全球金融条件日益收紧、风险偏好明显下降的环境下，新兴市场融资成本进一步提升，资金外流风险进一步增大。

总体上看，在贸易摩擦、地缘政治冲突、发达国家财政紧缩及大宗商品价格下跌等因素的共同作用下，2019年新兴市场经济体的增速会低于2018年，但国家间的表现差异较大。

张永军：实际上，各新兴经济体之间的经济发展差距还是比较大的。2018年以来经济走势已经出现明显的分化，比如阿根廷、巴西、南非、印尼等国货币出现了大幅贬值，尤其像阿根廷、巴西这种依赖资源出口为主的新兴经济体，受到全球贸易摩擦的影响也比较大。这种情况在2019年将更加明显。

当然，新兴经济体中也不乏一些表现不俗的国家，亚洲地区除了中国以外，印度今年的经济增长表现不错；中东欧地区，波兰、匈牙利整体经济运行情况也较为乐观。虽然波兰、匈牙利等经济体在2019年有保持继续增长的条件，但具体还要看欧盟整体经济的走势，如果明年欧盟经济下滑明显，波兰、匈牙利等新兴经济体或多或少也会受到影响。

卞永祖：发达国家经济相对低迷，给全球经济发展带来负面影响，实际上也会影响新型经济体的经济发展。比如发达国家的需求减弱，对世界经济的拉动作用弱化；同时，这也加剧了发达国家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和其它国家产生更多的贸易摩擦，助长了国内的民粹主义，不利于经济全球化。

但是从另外一个方面看，以中国为首的新兴经济体一直是全球经济发展的主要火车头，中国更是连续多年对世界经济发展的贡献率超过或者接近1/3。

新兴经济体还成立了一些国际组织，来提高自己在全球的影响力，中国主导的金砖银行、亚投行等成长迅速，可以弥补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机构不完善的地方。尤其是中国提出的“一带一路”倡议获得了世界上众多国家和组织的响应，这都显示“新经济全球化”的趋势已经出现，短期看世界经济发展面临不确定性，但从长期看，世界经济发展将迎来发展中国家快速发展的机遇，世界正面临百年不遇之大变局，新兴经济体尤其是中国凭借数十年的经济发展和经验积累，很可能成为带动世界经济走出目前困境的主要动力。（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 ，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