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晓晨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本文刊于10月30日微信公众号“秦朔朋友圈”。

　　关于TPP（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已经有太多似是而非的说法。很多人连协议文本都没看过，甚至连TPP是什么都不懂，就敢评论，也真是醉了。

　　没看到TPP最终协议文本，任何评论都只是耍流氓。而最终协议文本尚未公开。因此，中国是否被"踢屁屁"，尚有待公布最终文本之后才能有确切的评论。不过，确定的是，首先被"踢"的恰恰是奥巴马本人。TPP协议宣布达成后，美国前国务卿、总统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明确表示反对TPP，称不认为TPP将创造就业、推高薪资、保护国家安全。这是公开"踢"到了奥巴马的脸。

　　TPP是希拉里在台上时大力推动的。那么，她为何自己打脸？直接原因当然是竞选需要，她要更靠近民主党基本盘，拉住工会等组织，而这些反对TPP的组织是民主党基本盘。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此TPP已非彼TPP；目前的这份协议已经与她的初衷拉开了很大距离。

　　2009年，奥希初登舞台，意气风发，发出了具有雄心的"重返东亚"战略（后改称"再平衡"）。当年年底，美国正式宣布加入了TPP谈判。此前，TPP只是文莱、新加坡、新西兰和智利四个小国之间非常边缘的协定。美国的加入，使TPP谈判一度成为美国战略意图的晴雨表。

　　根据当时维基解密发布的据称流传出来的谈判文本，我当时对美国BIT模板和TPP谈判文本进行了文本分析比对，发现当时的TPP文本几乎是美国模板的翻版，由此认为，TPP是美国自身战略意图的体现，其核心就是制定"高标准的"、倾向跨国公司的贸易与投资规则，将自由贸易转向规则贸易，将国家中心转向资本为中心。当时基于这份流传出来的文本认为，TPP最关键的"狼牙"包括市场准入"负面清单"、劳动保护、环保、知识产权、限制国有企业、政府采购透明、金融自由化、投资者-东道国争端解决机制（即投资者可以绕过东道国政府直接向第三方申请仲裁）。

　　前面说到，没看到最终协议文本，任何评论都是耍流氓。不过，美国贸易代表办公室已经公布了协议官方概要。根据概要，上述这些"狼牙"都有很大程度的弱化。例如，关于金融服务的准入，明确提到"将确保缔约方维持监管金融市场和金融机构的能力，以及在危机情况下采取紧急措施的能力"。可以大致推断出，这条是发展中成员国坚持加上去的，而"在危机情况下"又是美国加上去的。这并无伤TPP各成员国的金融主权。

　　又如，国有企业部分，根据2011年流传的文本，国有企业是被严格限制的，包括发债都有严格限制。不过，在最新的协议官方概要里，国有企业部分首句话即表明"所有TPP缔约方都有国有企业，他们在提供公共服务和其他活动上经常发挥作用"，对国有企业的要求仅仅为"确保国企……基于商业考虑"，而且还加上了限定"除非这样做不符合国企在提供公共服务时的任何授权"。也就是说，只要有个"提供公共服务"的"授权"，就可以不必基于商业考虑。可以想见，这条又是美国和新加坡、越南、马来西亚等几个国企占重要角色的国家博弈的结果。

　　知识产权问题曾经引起很大争议，但最终出现在概要里的主要就是制药业和版权，这主要是保护美国跨国制药公司和音像出版业的利益，与媒体开放准入完全无关。至于劳工问题，协议官方概要仅仅重申1998年国际劳工组织宣言，不进口强制劳工和童工的产品。提出建立劳工对话机制，但"由各缔约方自愿选择去尝试解决"。

　　跨国公司的利益仍然是首要目标，这也是为什么希拉里在这个时候"踢"了奥巴马。不过，对此我们仍然要两分看待。金融危机后，中国企业"走出去"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有了很多经验，也有了很多教训。投资者-东道国争端解决机制固然不利于东道国政府，但随着中国有了越来越多的跨国企业，这个机制到底对中国利弊孰重，还须持长远眼光。

　　总之，TPP仍然还是那头狼，但是原本尖利的"狼牙"已经被磨钝，"踢人"的能力已经弱化很多。

　　时机也是重要因素。如果说，TPP前几年达成，对中国的心理冲击将是巨大的。不过，TPP的谈判一波三折。从2010年起，每年奥巴马都会宣示，TPP将在年底前结束。不过，"年底"遥遥无期，转眼五年过去了，奥巴马任期行将结束。为了赶上末班车，TPP这头"狼"才姗姗来迟。

　　在"等狼来"的这五年，中国已经做了各方面准备：建立上海自贸区，试行"负面清单"；开展"连横"之策，与各国进行FTA谈判，达成了若干协议，其中包括TPP成员国澳大利亚和秘鲁，而中韩FTA更是一招"先手棋"（韩国尚未加入TPP）；RCEP也正在推进，希望能尽快达成协议，如此将占据有利态势；推出了"一带一路"倡议，并尝试与海合会等重要沿线地区建立自贸区；建立了亚投行，其成员国也包括新加坡、马来西亚、越南、文莱、澳大利亚、新西兰等TPP成员国--从这个角度讲，到底谁踢了谁的屁屁，还很难说。

　　几年前，"狼来了"的喊声确实引发了恐慌。不过，几年过去了，只闻狼嚎不见狼身，中国已经有了准备。现在，狼确实来了，姗姗来迟，没了尖利的"狼牙"，而且仍然见不得光。如果再像几年前那样对TPP恐慌，只能说明缺乏对TPP基本情况及其进展的基本了解。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以TPP为外部压力，进一步深化改革，尤其是加大政府职能改革，提高中国的竞争力；还要加速推进RCEP和与亚太各国FTA谈判，在21世纪贸易规则的构建中争取有利位置。（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