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宗义系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国际战略研究所副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客座研究员，本文转自2022年3月26日中评网。

阿富汗塔利班重新夺回政权已经超过半年，但阿塔政权尚未得到国际社会任何国家公开承认。当前，阿富汗正面临严重的人道主义危机，亟需国际社会伸出援手，而美国拜登政府宣布将阿富汗中央银行在美国的存款解冻用于赔偿“911”受害者的做法无疑将使阿富汗民众雪上加霜。美国的政策似乎是希望阿富汗一直乱下去，成为地区不稳定因素，成为地区国家的包袱。对于阿富汗局势以及阿富汗塔利班政权可能的走向，地区国家需要认真评估，携手合作。

首先，认识阿富汗塔利班政权的性质，对于了解其对外政策十分关键。2021年8月19日，阿富汗塔利班宣布恢复“阿富汗伊斯兰埃米尔国”（Islamic Emirate of Afghanistan），该国号透露出阿富汗塔利班的政权性质。阿富汗塔利班第一代领导人奥马尔之所以自称“埃米尔”，而不像“伊斯兰国”首领那样自称“哈里发”，一是由于阿富汗在历史上属于伊斯兰世界的边缘，只是阿拉伯帝国时期的一个行省的一部分，奥马尔不敢僭越；二是说明阿富汗没有“伊斯兰国”那样的全球野心，企图控制整个伊斯兰世界。阿富汗塔利班只想在阿富汗境内推行他们的制度，建立所谓“纯洁、公正的伊斯兰政权”，没有向周边输出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企图。

但是塔利班政权会维护伊斯兰教规和教法。虽然阿富汗塔利班发言人多次表示，不允许任何恐怖组织利用阿富汗领土从事恐怖活动。并特别向中国表示，塔利班将不允许“东伊运”等组织在阿富汗有任何训练场、资金筹集机构和士兵招募场所。但它将遵循伊斯兰教的法规和普什图部落的传统，一般不会拒绝收留前往投靠的一些极端和恐怖主义组织，这会对周边国家的安全和地区稳定构成威胁，这是周边国家共同担忧的一个主要问题。基地组织、巴基斯坦塔利班（巴塔）、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乌伊运）和包括东突厥斯坦伊斯兰运动（东伊运ETIM）在内的东突组织仍在阿富汗境内活动。1979年以来阿富汗的历史进程使得阿富汗塔利班与这些恐怖组织的联系很难断绝，这种关系是“源于同族兄弟、异族通婚、并肩战斗、共同训练以及一致的信念”。

能否彻底切断同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的联系决定着阿富汗未来的国际环境。即使塔利班核心决策者希望做出一些改变，但难度很大，甚至会造成内部分裂。因为塔利班并非是一个组织严密、非常团结的政治实体，内部派系较多，中央和地方甚至并无直接领导关系。哈卡尼网络现在在塔利班政府中占据重要地位，但他们与东突之间存在密切联系。

其次，阿富汗塔利班在政治上比较得民心，并且也在进行一些改变，但能否建立一个长期被各民族共同接受的稳定的政治架构还不可知。从目前来看，阿富汗塔利班得到了阿富汗民众，尤其是广大农村地区民众的支持，因为阿富汗塔利班为他们提供了一个相对稳定的秩序。而对于比较闭塞的阿富汗农村地区的民众来说，阿富汗塔利班的意识形态和治理方式也是他们比较容易接受的。塔利班的反对者主要是在城市中，特别是过去20年成长起来的中青年以及妇女，特别是一些前政府的公务员，另外还有一些少数民族。

阿富汗塔利班对于自己对阿富汗的控制能力比较有信心，同时它也在政权的代表性和包容性方面进行一些改变。在中央一级，塔利班政府也吸收了一些非塔利班人士和前政府人员，对于一些少数民族和地方实力派，塔利班跟要么结成同盟，要么通过政治协商的方式安抚。另外，对于国际社会呼声比较大的妇女权利和教育问题，塔利班也做出了改变，承诺在3月底当地新年过后，容许所有女学生上课。

塔利班主要由普什图人组成，现在其内部也有一些少数民族，但影响力不大。在阿富汗当前形势下，其所能借鉴的伊斯兰国家政权组织模式，伊朗模式是最有可能的选择。由毛拉舒拉监督和控制政权，由行政首脑掌管政府。但这种模式在阿富汗将涉及非常复杂的分权问题，能否实现各民族、各部落的公平分权关系着阿富汗的稳定。

再次，当前塔利班无法应对经济上的挑战。阿富汗人道主义危机已经发生，阿富汗医疗系统崩溃，90%人口降至贫困线下。如何防止阿富汗出现大规模难民潮是周边国家和中东及欧洲国家必须面对的一个挑战。

过去20年，阿富汗财政主要依靠国际援助。而从长远来看，如何在国际援助之外找到一条自力更生的发展路径，对于塔利班政府来说是必须解决的问题。现在，阿富汗经济的支柱是毒品。毒品走私“产业”的高利润严重打击、甚至扼杀了阿富汗建立正常的经济、产业和财政基础的希望。阿富汗即使有一些矿产资源，但要转化为阿富汗经济的发动机是需要一定条件的。阿富汗处于内陆，更缺乏基础设施，况且也无法预知阿富汗塔利班何时能够建立起能向海外投资者提供按现代产业模式开发其资源的秩序。中国投资的埃纳克铜矿，由于安全、基础设施、文物保护等问题一直处于冻结之中。在很多落后的发展中国家，资源民粹主义是一个无法避免的问题，外来投资将血本无归。

对于阿富汗周边国家以及各利益攸关方来说，当前首要任务是如何避免阿富汗人道主义危机发展成为人道主义灾难，造成大规模难民潮，阿富汗再次陷入战乱，成为恐怖主义的温床；其次，阿富汗周边国家应充分利用上合组织等地区机制，共同打击和防范阿富汗恐怖主义死灰复燃并向周边漫延，其中关键在于任何国家不能再利用阿富汗内部势力掀起代理人战争；最后，周边国家和国际社会应共同合作，通过外交方式引导塔利班转变观念，建立开放包容稳定的政府，实行温和的内外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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