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年来，随着边境冲突与印度自身对减少中国进口依赖的政策，印度正对中国的企业和投资实施“亚洲最严格限制措施”。然而，在尝试与中国“拉开距离”后，印度的经济真的得到发展了吗？8月7日，英国《金融时报》发表了题为《没有中国的帮助，印度经济能够繁荣吗？》的文章，通过详实的数据揭露了印度在实施了数年对中国企业的严格限制后，印度经济的现状。人大重阳“区域国别动态”栏目第26期现将该文编译发布如下：

没有中国的帮助，印度经济能够繁荣吗？

该国对来自竞争对手的技术和人员的限制有可能扼杀其成为制造业超级大国的雄心壮志。

发布时间：2024年8月7日

发布机构：英国《金融时报》网站（Financial Times）

作者：Chris Kay and John Reed

原文链接：

https://www.ft.com/content/5a2b4491-5687-4b11-872d-a4f51121bbb2

在印度南部泰米尔纳德邦切亚尔镇附近的一个测试设施内，马恒达集团的新一代汽车正在接受测试。

这家汽车制造商的最新旗舰运动型多用途车在高速赛道上呼啸而过，赛道上有陡峭的斜坡、泥泞的越野赛道以及模拟印度道路设计的坑洼不平的车道。在公司附近的研究中心，将于明年初发布的电动汽车原型正在进行微调，并配备了最新的数字技术。

马恒达未来主义车队不仅证明了印度汽车行业的崛起，也证明了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的 “自力更生的印度”（Atmanirbhar Bharat Abhiyaan）运动的成效。

电动汽车与先进电池和微芯片一样，都是莫迪政府投入数十亿美元的“与生产挂钩的激励措施”（PLIs）的工业部门之一。

过去三十年来，出口带动了中国经济的飞速增长，但印度却错失了这一机遇，因此印度决心赶上邻国和竞争对手——但必须严格按照自己的条件行事。在世界主要经济体中，印度对中国外来投资的限制最为严格。

▲去年印度从中国进口额比出口额多出 850 亿美元

自 2020 年以来，有中国股东的公司需要向印度政府申请在印度投资的许可，但很少获得批准。莫迪政府拒绝批准在印度建厂的公司中就包括日益主导世界市场的中国电动汽车巨头比亚迪。

与此同时，印度还取缔了数十款中国应用程序，并对中国手机生产商进行税收和法律打击。印度官员自诩是世界上第一个禁止中国拥有的社交媒体应用TikTok的国家。印度还削减了中国公民的签证，使其成为亚洲少数几个不怎么能看到中国公民的国家之一。

这些举措的背景是印度长期以来的保护主义倾向。与中国的边境冲突问题，以及对允许中国政府自由介入其消费市场、公司和高科技领域所带来的安全风险的担忧与日俱增。

但一些批评人士警告说，印度对中国采取的强硬立场可能会使其无法获得资金、零部件和技术诀窍，从而无法实现成为制造业大国的雄心。

即使莫迪政府努力限制来自中国的投资和入境者，印度公司仍然严重依赖中国进口。马恒达公司的电动汽车尽管具有本土化的独创性，但使用的电池单元却是由中国比亚迪公司生产的。

中国商品在其他行业也占据主导地位，从太阳能电池板到药物的活性药物成分。在最近一个财政年度，印度从中国的进口额达到创纪录的1017亿美元，比七年前同期增长了66%。中国现已取代美国成为印度第一大贸易伙伴。

耶鲁大学南亚研究讲师苏山特·辛格（Sushant Singh）说：“针对中国的尖锐言论造成了政治信息与经济需求不协调的局面，这种矛盾让新德里倍感压力。”最终，印度离不开与中国的密切经济关系。

印度商界的反弹情绪也正在形成。一些人认为，莫迪政府的“恐华症”与其在消费电子等领域的工业雄心背道而驰。他们说，苛刻的规定将为苹果等公司服务的供应商和技术人员拒之门外，他们在获得签证时面临长期拖延。

从阿达尼集团（Adani Group）到塔塔集团（Tata Sons）等顶级企业集团都在为安装机器或设计工厂所需的中国工人争取签证。一位高管说：“印度从未有过这样的行业，因此专业技术必须来自其他地方。”

阿南德·马恒达（Anand Mahindra）是印度同名企业集团的董事长，这位亿万富翁承认，印度要想独善其身“并非易事”。他对《金融时报》说：“印度将受到巨大的牵引，有巨大的呼声要求印度更迅速地努力成为中国的替代国。”

印度政府内部正在争论，对于一个渴望建立出口驱动型制造业以与其他亚洲强国相抗衡的国家来说，这些限制是否是自己的目标。印度官员私下承认，要想成为一个可信的“中国+1”制造业目的地，印度需要中国的关键投入，这就是矛盾所在。

印度政府在7月份发布的年度经济调查报告中认为，印度“不可避免”地要融入中国的供应链，以实现这一目标。

但即使在企业要求放松对中国资本限制的呼声日益高涨的情况下，印度政府的反华情绪依然高涨，并拒绝在两国边境恢复正常之前重启与中国的关系。

正如印度外交大臣苏杰生（S Jaishankar）在5月问一个企业人士的那样，“你会和闯入你地盘的人做生意吗？”

印度对中印关系的反思可以追溯到2020年，当时印度的经济和安全形势发生了巨大变化。

当时，新冠疫情暴露了印度对中国的依赖，印度约70%的大宗药品（如扑热息痛）和原料都依赖中国，因为印度缺少邻国，导致药品供应下降。

与此同时，印度和中国发生边境冲突，双边关系随之恶化。

甚至在此次冲突之前，印度就已试图“遏制对印度公司的机会主义收购”。在一项被称为“3号公报（Press Note 3）”的措施中，印度规定“陆地边界分享国”的所有投资都必须经过政府批准，并引入了印度决策者自己私下也承认不透明的官僚程序。

虽然该措施只明确提及孟加拉国和印度的宿敌巴基斯坦，但人们普遍认为这主要是为了防范中国。美国布鲁金斯学会（Brookings Institution）高级研究员坦维·马丹（Tanvi Madan）说：“中国在新冠疫情期间的行动和边境危机是印度看待与中国经济关系的一个拐点。”

“我们的目标不是脱钩，而是去风险，我们的想法是识别并减少或减轻印度的脆弱性，尤其是在关键部门，并建立一个更具弹性的经济。”

然而，官员们承认，这些举措不仅指向针对印度的弱点，也指向中国的优势。一位印度高级官员去年告诉英国《金融时报》：“世界给了中国市场经济的好处——他们的商品充斥着我们的市场”。

▲在印度的许多主要进口类别中，中国占了很大份额

印度孟买Marcellus Investment Managers公司经济学家南迪塔·拉詹萨（Nandita Rajhansa）表示，印度进口支出飙升的部分原因确实是中国经济放缓导致的倾销。她说：“他们拥有大量产能，但国内却无人消费。印度公司应该以此为契机，以非常低廉的价格获得原材料……然后很明显，他们就能从规模中获益。”

当欧盟、美国和其他国家也在芯片和电动汽车等领域采取措施增强抵御中国的能力时，印度的鹰派似乎很有先见之明。但在印度政府内部，越来越多的人对政府的反华立场是否明智表示怀疑。

一位政府官员说：“人们正在普遍讨论是否应该取消‘3号公报’，它是否会损害在这里建立制造业。如果你想让苹果公司来这里，而你没有在这里找到供应商，附加值就会一直很低。”

今年 6 月，电子行业抱怨中国工程师和技术人员的签证积压了数千份。印度手机和电子协会主席潘卡吉·莫辛德罗告诉英国《金融时报》，这一瓶颈不仅打击了中国公司，也打击了美国、英国、台湾、日本和国内公司，这些公司正在印度建立产业，需要中国专家来建立或运行生产线。

据三位政府官员透露，为苹果公司供货的中国制造商Luxshare公司试图在印度扩大业务，但遭到了“3号公报”的阻挠，转而将投资计划转移到了越南。作为部分修正，莫迪政府在最近几个月加快了为工作属于印度PLIs范围内的中国公民提供签证的速度。

另一位政府官员表示，政府内部存在分歧。外交部和内政部支持更加鹰派的立场，而经济技术专家则主张更加灵活。

这位官员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已经说服了他们，如果他们不为工程师提供签证，对我们自己没有任何好处。这将是对我们自己的伤害。”

除了在关键行业的领先地位以及对这些行业的大量补贴外，中国在锂等关键矿产方面的资源也远远优于其他国家。在这方面，莫迪政府也正在阿根廷等地争取采矿权，虽然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

印度政府似乎一直在推动一些希望在印度开展业务的中国投资者与当地利益集团建立合资企业，这种做法或许更为成功——这与几十年前中国政府要求在汽车制造等行业建立合作关系以确保技术和知识产权转让的政策不谋而合。

今年3月，拥有名爵品牌的中国上汽集团宣布与印度钢铁制造商JWS合作，在印度生产和销售汽车。印度政府官员告诉英国《金融时报》，通过台湾地区合同制造商向苹果供货的一些中国大陆公司也与印度合作伙伴成立了合资企业，并获得了政府批准，但目前尚不清楚有多少企业在实际运营。

但在7月底，印度商务部长皮尤什·戈亚尔（Piyush Goyal）告诉记者，印度政府不会重新考虑其对中国投资的整体鹰派立场。

布鲁金斯的马丹说：“印度可能会破例，但不太可能全面取消限制。印度与中国的竞争和对中国的担忧将持续存在。”

与此同时，一些公司正在悄悄地努力摆脱中国供应链。

在距离马恒达位于泰米尔纳德邦的研究和测试设施向南350多英里的地方，塔塔电力公司（Tata Power）正在一家于今年3月开业的太阳能电池板工厂生产一些印度绿色电力的核心部件。

随着印度电力需求以每年约 8% 的速度增长（略高于经济增长速度），位于蒂鲁内韦利（Tirunelveli）的一尘不染的新工厂在全国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在一条机械化程度很高的生产线上，工厂里大部分是女工，她们正在监督大型太阳能组件的组装，塔塔公司将成为这些组件的最大客户，因为它是印度大力发展可再生能源的主要企业集团之一。

但是，这些组件中的电池大部分仍然是中国制造的，为这家印度老牌工业集团组装这些组件的许多机器也是中国制造的。这种情况即将改变：塔塔将于本月在蒂鲁内韦利开设自己的太阳能电池厂，此后将只依赖印度制造的电池。

塔塔电力公司首席执行官普拉韦尔·辛哈（Praveer Sinha）告诉《金融时报》：“我们将停止进口电池，我们需要确保供应的安全性。”

在推动建立不依赖中国的新供应链的过程中，印度拥有盟友——尤其是美国，它正与印度进行前所未有的密切合作，以开发替代品：美国国际开发金融公司去年批准为蒂鲁内韦利工厂提供 4.25 亿美元的融资。

印度政府为该工厂提供了PLIs补贴，该工厂还获得了印度商业环境最好的泰米尔纳德邦的奖励。印度国家太阳能联合会表示，这些增长将有助于印度在未来几年实现国内自给自足的目标。

该游说团体的首席执行官Subrahmanyan Pulipaka说：“毫无疑问，印度正朝着这样一个方向前进：在未来两三年内，我们将在更大程度上减少对中国的依赖。”

印度的经济调查还指出了玩具等领域的其他制造业增长情况，在过去十年中，中国的进口额从2.14亿美元降至4160万美元。

然而，在其他行业，补贴似乎并没有发挥其魔力。在最近一个财政年度，来自中国的大宗药品和成品药前体的发货量增长了5.9%。

即使是那些很少或根本没有从中国进口产品的企业，如世界最大的疫苗生产商印度血清研究所（Serum Institute of India），也认为本地生产商在短期内仍将依赖于来自边境的廉价原材料。

血清研究所的亿万富豪后裔兼首席执行官阿达尔·波纳瓦拉（Adar Poonawalla）告诉英国《金融时报》：“无论是疫苗还是药品生产商，他们都需要注意自己的利润率。”

不过，他补充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看到了一个重大转变。五年后，如果你问我同样的问题，也许你会看到至少一半的依赖性。”

包括马恒达集团在内的印度大公司已经在积极寻求这种转变，该集团的高管正在考虑建立一家国内电动汽车电池厂。

“目标非常明确，”阿南德·马辛德拉说。“我们必须努力成为全球供应链中更具附加值的参与者，尤其是在中国几乎占统治地位的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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