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年来，欧洲在国内生产总值、生产率、投资等各项指标上均逊色于美国。而欧洲政策制定者仍在担忧，跨大西洋的差距是将持续扩大，还是有可能得以弥合？Martin Arnold、Sam Fleming和Claire Jones于2024年5月13日在Financial Times上发布的文章《欧洲经济还能再次与美国匹敌吗？(Can Europe’s economy ever hope to rival the US again? )》提供了多元视角，并以详细的数据作为支撑。本文折射出部分欧洲精英仍期待欧洲经济能够追平美国的心态。人大重阳“区域国别动态”栏目第12期现将上文编译发布如下：

欧洲经济还能再次与美国匹敌吗？

发布机构：英国《金融时报》网站（Financial Times）

发布时间：2024年5月13日

作者：Martin Arnold in Frankfurt, Sam Fleming in London and Claire Jones in Washington

原文链接：

https://www.ft.com/content/93f88255-787b-4c06-849c-f7722c83e8b6

克劳斯·罗曼诺夫斯基（Claus Romanowsky）认为，那些声称欧洲经济在技术上落后的人是不切实际的。他所在的德国西门子工程公司团队开发的聊天机器人很快就能让任何地方的工厂工人与机器人和机器对话，而不需要知道任何代码，这有可能大幅提高生产率。

西门子公司的这位高管说：“如果你是一名工人，当你开始换班时，发现一台机器无法工作，你通常需要等待数小时，甚至数天，才能找到一名程序员。但现在有了这个聊天机器人，你只需问它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就能更快地解决问题。很容易就能看到这项技术的巨大潜力。”

如果有更多的欧洲公司以这种方式利用人工智能，或许有助于解决该地区经济中的一些根深蒂固的问题。欧洲在人工智能创新和应用方面仍然严重落后。例如，西门子需要与美国科技巨头微软合作开发聊天机器人。

长期以来，欧洲经济表现不佳一直令决策者忧心忡忡。但现在，在新冠疫情和俄乌战争的双重冲击下，欧洲与美国的经济增长差距变得更加悬殊，因此，欧洲经济表现不佳已跃居决策者议程的首位。

跨大西洋的GDP差距

法国总统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上个月警告说，欧洲面临着经济衰退、非自由主义抬头和东部边境战争带来的“致命”威胁。

事实证明，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对这些冲击的抵御能力更强，反弹速度也更快。到今年第一季度，美国国内生产总值比疫情前水平增长了8.7%。这比欧元区国内生产总值3.4%的增幅高出一倍多，更是高出了同期英国经济1.7% 的增幅。

在这一方面，跨大西洋伙伴的差异已经变得如此明显，以至于美国和欧洲在货币政策上出现分歧。由于预期美国的经济增长和通胀仍将强于欧洲，投资者预计美联储今年的降息次数将少于欧洲央行或英格兰银行。

欧洲能源成本居高不下（目前远高于美国），再加上美国为在本国建设的绿色能源和半导体项目提供诱人的补贴，这一切都吸引着大量欧洲公司将业务转移到美国。

欧盟已要求意大利前总理、欧洲央行前行长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提出提高欧盟竞争力的方法。他最近警告说：“如果没有经过战略设计和协调的政策行动，我们的一些产业将顺理成章地停止运营或迁往欧盟以外的地方。”

就连世界上最大的投资者之一——挪威石油基金的负责人也说，美国公司和工人比欧洲公司和工人更勤奋、更有抱负、更容易受到监管，这一点“令人担忧”。

面对人口老龄化和在增长最快的技术领域缺乏领先企业的问题，欧洲的政策制定者们正在寻找为经济注入活力的方法。

欧盟经济专员保罗·真蒂洛尼（Paolo Gentiloni）说，现在的问题是，在低迷的背景下，如何解决绿色转型和国防等领域的关键投资需求。他说：“欧洲的丑闻不是低增长，因为不幸的是，我们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问题在于如何保持足够的投资水平，吸引私人资本，并以公共投资支持应对这些新挑战的需求。”

欧洲面临的问题

20世纪90年代初，欧洲经济一路高歌猛进，冷战结束后，欧洲经济向东扩展，欧盟单一市场的深化推动了欧洲经济的发展。但从那时起，欧盟27个成员国的经济总量就逐渐落后于美国，并受到一系列挫折的打击，尤其是十年前的欧债危机。最近，新冠疫情和俄乌战争给欧洲造成的经济损失都超过了美国。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的数据，按购买力平价计算，欧洲的人均收入水平已下降到比美国低约三分之一。更重要的是，美国的人均收入已经超过了欧盟所有主要发达经济体；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还预测，在本十年的剩余时间里，这一差距只会进一步扩大。

欧洲面临的部分问题是需求增长乏力、投资疲软和劳动力囤积——即企业因担心一旦需求复苏将很难再雇用到所需的员工而保留了更多的员工。

造成这些问题的部分原因是欧洲消费者缺乏信心。许多国家的房价下跌，政府正在控制支出。与欧洲相比，美国工资增长较快，这有助于美国工人更早地恢复因高通胀而丧失的购买力。由于近年来股票市场大幅上涨，美国家庭还受益于对股票市场的更多投资。

德国安联贸易公司的经济学家安娜·博塔（Ana Boata）说：“欧洲存在负面的财富效应。如果你不指望从公共福利或养老金制度中获得更多，你很可能会储蓄更多而减少支出。再加上战争带来的不确定性，你就会陷入厄运。”

高储蓄率、骤降的工作时间与人口老龄化

美国的富裕居民和年长居民偏好30年期抵押贷款，将利率锁定在疫情前的超低水平，从而免受借贷成本上升的影响。欧洲居民的抵押贷款期限较短或采用浮动利率，自两年前利率飙升以来，这些贷款已占用了他们更多的月收入。

在欧元区，人们的储蓄仍占其收入的14%以上，远高于历史平均水平。但美国消费者几乎花光了他们在疫情期间多存的钱，这使他们的储蓄减少到不到收入的5%。

德国火车工人成功推动了到2029年每周工作时间从38小时减少到35小时，而钢铁工人则要求以更高的薪酬每周工作32小时，这些都表明欧洲人也在选择减少工作时间——自新冠疫情以来，这一趋势愈演愈烈。

欧洲央行估计，截至去年年底，欧元区雇员的平均工作时间比2020年疫情爆发前减少了5小时，相当于每年损失200万名全职工人，而美国工人的平均工作时间保持稳定。

普林斯顿大学德国裔经济学教授马库斯·布伦纳迈尔（Markus Brunnermeier）说：“美国和欧洲在工作与生活的平衡方面存在差异。人们的偏好截然不同。欧洲的劳动力短缺因这一点和人口结构而变得更加严重。这可以通过东欧移民来弥补，但该地区的年轻人正在回国或根本不迁移。”

欧洲经济的额外负担来自于人口老龄化和出生率下降，随着婴儿潮一代的退休，这已经造成了广泛的劳动力短缺。

目前，在欧盟，平均每个65岁或以上的人由三个工作年龄的人供养。但预计到2050年，将由少于两个的劳动适龄人口供养一个老年人。根据美国人口普查局的数据，美国人口老龄化的速度比欧盟缓慢，从现在的每个64岁以上老人对应不到 4 个工作年龄人口，到2050年下降到每个64岁以上老人对应不到 3 个工作年龄人口。

生产率的差距

许多欧盟国家正在努力延长老年劳动力的工作时间，或提高女性劳动力的参与率。但是，老龄化社会意味着人口趋势对中期增长的贡献可能微乎其微，这使得欧洲更加依赖于生产率的提高。

这方面的情况也令人担忧。美国被认为是一个对企业更友好、更有活力的创业环境，它一直被证明为更善于将投资引向包括信息技术在内的高增长行业。

欧洲央行高管伊莎贝尔·施纳贝尔（Isabel Schnabel）说，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以来，欧元区的生产力相对于美国下降了约20%，这归因于欧元区“未能从云计算和软件应用等数字技术发展中获益”。她说：“这些技术知识并不是没有在各国传播，而是各国国内只有很小一部分企业能够有效地利用这些知识。”

施纳贝尔补充说，许多欧洲公司规模太小，而且受到监管的限制，无法充分利用新技术。在美国，雇员超过250人的公司占私营部门就业岗位的近 60%，但在欧盟，这一比例在希腊仅为12%，在德国则为37%。她说：“规模较大的公司投资更多，生产率更高。”

欧洲生产力的落后由来已久，而且在生活水平方面代价巨大。麦肯锡全球研究院（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的估算显示，如果欧洲最大的五个经济体——德国、英国、法国、意大利和西班牙——在1997年至2022年期间的生产率增长率与美国相当，那么按购买力平价计算，它们的人均GDP将平均高出近1.3万美元。

哈佛大学经济学家杰森·富尔曼（Jason Furman）说：“就美国和欧洲之间的生产率差距而言，如果你对过去四年的情况进行衡量，你会发现美国的表现令人略感失望，而欧洲的表现则令人大失所望。”

部分原因在于欧洲投资增长缓慢。意大利联合信贷银行（UniCredit）经济顾问埃里克·尼尔森（Erik Nielsen）说，美国的投资自2019年底以来增长了8%以上，今年年初仍在强劲增长，而欧元区的投资仍然“非常疲软”，比疫情前的水平低4%。

投资的差距

如果对最大的公司进行考察，差距就会非常明显。麦肯锡发现，年收入超过10亿美元的欧洲最大上市公司，包括英国、挪威和瑞士的公司，2022年的投资额比美国同行少4000亿美元。

在欧盟委员会最近一份关于2023年全球2500家顶级研发投资者的报告中，大众汽车是唯一一家进入前十名的欧盟公司。前十名中有六家总部设在美国，没有一家设在英国。

麦肯锡全球研究院（McKinsey Global Institute）合伙人扬·米施克（Jan Mischke）说，IT领域的投资差距尤为明显。所谓的 “七大公司”（字母表、亚马逊、苹果、Meta、微软、英伟达和特斯拉）去年的研发支出超过2000亿美元，约为欧洲所有私营和公共部门同等支出总额的一半。

米施克说，欧洲一直在建立和完善“卓越工业”模式，但现在正在发生大规模的技术颠覆，在这种情况下，循序渐进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风险投资资金的不匹配是显而易见的。根据毕马威（KPMG International Limited）的研究，去年风险投资对美国公司的投资几乎是欧洲公司的三倍。过去三年，美国风险投资基金的融资额也几乎是欧洲的五倍。

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所长亚当·波森（Adam Posen）说：“在所有围绕欧洲的厄运和悲观情绪中，这是一个挥之不去的大问题：新人工智能技术的采用是否可能逊于美国和中国？欧洲在监管新技术方面的谨慎态度是可以理解的，但这可能成为不利条件。”

欧洲与美国或将“风水轮流转”

虽然欧盟各国的部长们都认为需要促进经济增长，但也有人质疑美国目前的发展轨迹能否持续。

荷兰财政部长史蒂文·范·韦恩伯格（Steven van Weyenberg）说：“经济增长并不令人瞩目，这对欧洲来说不是一个新问题，对荷兰来说也不是一个新问题。”但纵观近期的表现，他补充道：“部分原因在于美国非常宽松的财政政策，这种政策可能无法持续数十年。”

在今年重新引入具有约束力的财政规则之前，大多数欧盟经济体已经开始缩减预算赤字。但美国的支出却持续激增。无论谁在11月的美国总统大选中获胜，这一趋势都将持续下去。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计，在未来十年中，每个财政年度的赤字将保持在6%左右。

RBC Bluebay资产管理公司的投资组合经理卡斯帕·亨斯（Kaspar Hense）说：“问题是，去年主要靠大规模财政刺激和移民大幅增加推动的美国，还能前进多久。但特朗普担任总统可能会带来更多的财政大手笔，我们认为拜登也不会有太大的不同。”

2020年新冠疫情肆虐后，美国失业率暂时激增，一旦经济活动回暖，人们就会被重新安排到新的、生产率更高的岗位上，这推动了美国生产率的提高。欧洲则选择通过大规模的休假计划来保护就业。安联保险公司的博阿塔说，“我们冻结了劳动力市场”，并补充说，这导致了“僵尸化的工作”。

然而，随着美国的提振作用逐渐消失，如果欧洲企业停止囤积劳动力，这种模式可能会逆转。欧洲央行的经济学家们上周在一篇博客中写道，欧元区就业市场已经出现了“尾风减弱”的迹象，“这反过来又会支持生产率的提高”，因为空缺率会下降，工资会继续上涨，工作时间也会增加。

微软公司欧洲、中东和非洲地区负责人拉尔夫·豪普特（Ralph Haupter）表示，人工智能的潜在收益——比如西门子正在利用其聊天机器人做的事情——代表着“欧洲拥有解决一些最棘手问题的经济实力的重要推动力和机遇”。他估计，人工智能可以将程序员的生产率提高40—45%，将办公室工作人员的生产率提高 20—25%。

今年年初，欧元区经济季度增长率为0.3%，初步显示出从近期的停滞中反弹的迹象。英国经济的季度增长率更快，达到0.6%，超过了美国同期 0.4%的增长率。一些政策制定者认为，如果减少对未来的消极态度，该地区的许多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

施纳贝尔说：“厄运和阴霾有可能自我实现。考虑到我们在欧洲遇到的巨大冲击，经济表现并没有许多人担心的那么糟糕，因此我们应该停止自说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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