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衍行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载于12月2日财富中文网。

近来，俄罗斯经济问题持续发酵，从卢布汇率暴跌到利率飙升，再到通胀高企，普京政府的一系列应对措施引发了国内外广泛关注和质疑。一方面，官方话语强调局势“在掌控之中”，另一方面，各类经济指标却揭示出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汇率之低、通胀之高、政策工具之匮乏，种种迹象表明，俄罗斯经济正陷入深层次困境。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货币危机：卢布的“自由落体”

卢布汇率：从象征自信到显现颓势

卢布对美元的汇率近期跌至1:0.0092，这意味着一枚美国易拉罐的回收价就等于1卢布。这种货币贬值的幅度不仅让普通俄罗斯民众感到震惊，也让外界对俄罗斯经济的稳定性产生严重怀疑。回顾2022年俄乌冲突爆发初期，俄罗斯通过资本管制和能源出口收入一度成功维持了卢布的相对强势。然而，两年后的今天，随着西方制裁的持续加码和能源收入的减少，卢布的内外价值严重失衡。

货币贬值直接推高了进口成本，加剧了通胀压力。俄罗斯央行虽然多次大幅提高基准利率以遏制资本外流和稳定汇率，但效果微乎其微。专家将这一现象形容为“自由落体”，不仅反映出市场对俄罗斯经济的信心缺失，也折射出政策工具的逐渐枯竭。

外汇储备与资本管制：工具的两面性

俄央行自2022年以来多次延长外币现金提取限制，个人提取上限仅为1万美元。这种限制措施既是为了减缓外汇储备的快速流失，也是对国内经济不确定性的直接反应。尽管此类措施短期内缓解了资本外流的压力，却对普通民众和企业的外贸活动造成了沉重打击。数据显示，近年来俄罗斯的对外贸易额持续下降，尤其是进口规模的大幅萎缩，使得国内市场愈发萎缩，供需失衡加剧了经济困境。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2024年11月19日，俄罗斯央行行长纳比乌琳娜坦言，俄罗斯经济目前已接近资源枯竭的状态。她的这番表态揭示了俄经济所面临的严峻形势，纳比乌琳娜还表示，根据预测，明年经济可能陷入停滞边缘。值得一提的是，纳比乌琳娜是俄国最有能力的金融领导，在俄乌冲突刚刚爆发的时候，她就和普京提出辞职，但由于无法找出合适的替代者，因此普京想了很多办法才把她留在了央行行长的位置上。

更深层次的问题在于，外汇储备逐渐成为俄罗斯政府应对经济危机的“最后底线”。但随着制裁力度加大和能源收入下降，这一底线也愈发脆弱。一旦失去足够的外汇储备支持，俄罗斯经济可能陷入更加严重的货币危机。

通胀难控：经济的真实温度

通胀正成为俄罗斯经济的头号威胁。即使在基准利率高达21%的情况下，10月通胀率仍达到8.5%，远高于政府的目标水平。食品价格的飙升尤为显著：黄油价格同比上涨30%，土豆价格上涨65%，橘子价格甚至涨幅超过50%。这样的涨幅对普通民众的生活造成了沉重负担，进一步削弱了消费能力。

能源依赖与价格传导机制失灵

作为一个能源出口大国，俄罗斯长期以来依赖石油和天然气收入来稳定财政和货币。然而，国际油价波动和制裁措施的叠加效应，使俄罗斯无法将能源出口收入转化为实际购买力。能源价格下跌不仅直接削弱了财政收入，也通过产业链间接推高了国内商品的生产和运输成本，加剧了通胀压力。

农产品价格飙升的背后

土豆、黄油等食品价格的大幅上涨，表面上是供应链问题，但实际上反映出农业生产成本的全面上升。化肥、机械和能源价格的上涨，使得农业企业难以维持原有的产能，而外汇受限又进一步阻碍了农业设备和原材料的进口。最终，所有成本都转嫁到了终端消费者身上，通胀循环难以打破。

通胀对社会信任的侵蚀

物价的快速上涨不仅仅是经济问题，更是社会问题。对大多数俄罗斯民众而言，食品和日用品价格的飙升直接影响到日常生活质量。一些分析指出，高通胀削弱了政府的公信力，使得政策效果进一步递减。这种信任危机如果得不到有效解决，可能会引发更大的社会矛盾和经济动荡。

政策工具：从常规到非常规

普京和俄央行行长纳比乌琳娜多次声称，“局势在掌控之中”，并暗示还有其他工具可以用来应对危机。然而，从当前的政策组合来看，俄罗斯似乎已经接近“工具箱见底”的状态：

利率政策的边际效应递减

高达21%的基准利率本应成为对抗通胀和稳定货币的主要手段，但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原因在于，利率的提高抑制了投资和消费需求，却无法解决供应端的问题。换言之，即使需求端有所收缩，但供应链问题和输入性通胀依然存在，导致整体价格水平难以下降。

财政刺激与债务风险

在能源收入锐减的背景下，俄罗斯试图通过扩大财政支出来支持经济，但这也增加了债务负担。一些分析人士指出，俄罗斯政府的财政空间正在迅速缩小，而过度依赖国有企业的模式进一步削弱了民间经济的活力。

寻求“替代方案”的困境

普京政府近年来尝试通过推动卢布结算、深化与非西方国家的贸易关系等措施来摆脱制裁带来的影响。然而，这些努力的成效有限。比如，与中国的贸易虽然增长，但能源出口的大幅折扣和贸易结构的不平衡，使俄罗斯在双边关系中处于明显劣势。

海市蜃楼般的“不可能三角”

俄央行试图降低通胀率，俄罗斯还要进行更大规模战争，还要保证经济快速发展，这个“不可能三角”显然是无法完成的。

地缘政治与经济的深层联动

俄罗斯经济的问题不能仅从内部找原因，外部环境同样至关重要。

制裁效应的逐步显现

过去两年的西方制裁，尤其是针对能源、金融和高科技领域的限制，正在逐步削弱俄罗斯经济的竞争力。特别是最新对俄罗斯天然气工业银行的制裁，禁止其处理涉及美国金融体系的交易，直接打击了俄罗斯能源出口的核心能力。

对非西方经济体依赖的风险

面对西方制裁，俄罗斯试图加深与中国、印度等非西方经济体的合作。然而，这种策略也带来了新的不平衡：一方面，俄罗斯在国际市场的议价能力下降，能源出口往往需要以折扣价格出售；另一方面，非西方市场的需求增长不足以完全替代西方市场的损失，导致外贸收入持续萎缩。

军事冲突对经济的反噬效应

俄乌冲突不仅使俄罗斯的外交空间急剧缩小，也带来了巨大的经济成本。从军费开支到战争造成的产业中断，经济负担正在逐步转移到普通民众头上。

俄罗斯经济的未来：三个可能的方向

持续封闭化与低增长陷阱

如果俄罗斯继续依赖资本管制和政策性补贴来应对危机，经济可能进入长期封闭化状态，国内市场规模有限和技术进步停滞将导致低增长陷阱难以摆脱。

政策调整与结构性改革

尽管改革的空间有限，但俄罗斯仍可以尝试通过优化财政政策、放松管制和改善营商环境来恢复部分经济活力。然而，这需要政治决心和国际关系的缓和。

外部冲击与危机深化

若地缘政治冲突进一步升级或制裁力度加大，俄罗斯经济可能面临更严重的危机。货币崩溃、通胀失控和社会不满加剧将使其经济陷入更深的困境。

俄罗斯经济的困境与启示

俄罗斯经济的现状是多重内外因素叠加的结果，既有政策失当的内因，也有制裁与地缘冲突的外因。值得一提，分析俄罗斯经济还是比较容易的，甚至是一清二楚的，正如巴菲特所言，“如果你打了半小时牌，仍不知道谁是菜鸟，那么你就是菜鸟。”从当前种种迹象看，俄罗斯经济政策似乎陷入了“自我循环”的困局，而民众和市场却难以看到清晰的未来路径。这不仅是俄罗斯经济发展的警钟，也是全球地缘经济博弈的一个缩影。

(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 ；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