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衍行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载于11月19日FT中文网。

当地时间星期二(11月12日)，当选总统特朗普宣布马斯克将与拉马斯瓦米合作，领导一个新成立的政府效率部(Department of Government Efficiency, 简称DOGE)。

外界对于这个部门的关注和好奇度也在上升。到底“政府效率部”是什么样的机构？它为何会由马斯克领导？这个决定背后有哪些战略性考量？

政府效率部设立的背景与目标

特朗普在声明说：“这两位杰出的美国人将共同为我的行政当局瓦解政府官僚机构、削减多余的监管、减少浪费的开支、重组联邦机构铺平道路--这对于‘拯救美国’运动至关重要。”特朗普还说：“政府效率部将在政府之外提供建议和指导，并将与白宫和管理与预算办公室合作，驱动大规模结构改革，并对政府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创业方式。”这表明，真正的操盘手可能是白宫及管理与预算办公室，而DOGE则可能扮演咨询公司、智库或虚拟董事会的角色。可以看出，DOGE的设立是为了推动一场全方位的政府体制精简与创新，旨在为“拯救美国”的整体运动提供支持。这种“减负”式的改革构想，显然与特朗普一直以来主张的小政府理念一脉相承。

开宗明义的“三更”原则。特朗普在声明写道：“一个更小、更高效、更少官僚主义的政府，将是送给美国的完美礼物”。

“前所未有的创业方式”。这种设计的玄机在于，可以在法律层面设计以保证马斯克的双重身份合法化，即，最终确保马斯克在公司与政府的工作“两不误、两促进”。

当前美国的联邦政府部门冗繁庞大，运行成本高企，低效率和资源浪费问题也日益引发公众不满。而DOGE的设立，正是为了应对这些长期积压的问题。与传统的内阁部门不同，DOGE并非直接管理日常业务的实体机构，而是一个从外部提供策略指导的部门。特朗普将其定义为一支“创业团队”，意图通过一种新颖的、更加灵活的非官僚化运作模式，打破体制内的顽固结构，以达成“精简高效”的政府目标。

下任政府的一号工程。特朗普表示，该部门业务可能成为“我们时代的‘曼哈顿计划（Manhattan Projec）’，即美国二战期间原子弹研发计划。曼哈顿计划是由罗伯特•奥本海默主导的著名科研项目，最终导致了原子弹的诞生，并促成了二战的结束。借此项目的比喻，特朗普强调该计划的重要性。

世界上最具影响力也是金额最大的项目。特朗普同时表示，马斯克将领导一个耗资6.5万亿美元的项目，目标是削减政府冗余。值得一提的是，马斯克在10月的特朗普集会上豪言壮语，表示联邦预算削减“至少”要达到2万亿美元。

大刀阔斧的“精兵简政”。根据马斯克在社交媒体X上的帖文，他支持将美国联邦政府机构的数量削减约75%，在大约428个机构中“留99个就够了”。

为何由马斯克担任领导？

选择马斯克领导DOGE，表面上看似乎只是特朗普向商界巨头抛出的橄榄枝，但实际上，这是基于马斯克丰富的创新经验与企业管理能力的深思熟虑之选。以下是马斯克适合这一角色的几大优势：

一是，颠覆性的创新思维。

马斯克在科技、航天、能源等多个领域展现出强大的创新和颠覆能力。他创立的SpaceX、特斯拉、Neuralink等公司都在各自行业掀起了革命性的变革，特别是SpaceX的成功使得私人航天企业不再只是梦想。马斯克善于从“无中生有”中找到突破路径，这种颠覆性的思维正是DOGE所需要的。政府机构往往依赖传统流程和惯性，而马斯克的管理风格以破除常规著称，DOGE可以借此在顶层设计上寻找到更多更灵活的解决方案。

二是，高效的资源整合和成本控制。

马斯克以敏锐的成本控制能力和资源整合力著称，尤其在资源优化和流程重组方面表现突出。例如，在特斯拉的生产线上，马斯克大规模应用自动化设备并优化供应链，使得生产成本大幅降低。在SpaceX，他成功地让火箭可回收使用，极大减少了航天成本。联邦政府的预算使用效率饱受诟病，而马斯克的这些管理经验无疑可以为DOGE提供实用且有效的资源整合策略，帮助政府有效削减不必要的开支。

三是，商业界的领袖与社会影响力。

作为全球最知名的企业家之一，马斯克拥有极高的社会影响力和支持者。他的加入将为DOGE带来更多的关注和支持，有利于调动社会资源、引入外部智慧，并提升DOGE在公众心目中的公信力。同时，马斯克的个人品牌可以吸引年轻一代对政府改革的关注与支持。这种跨界影响力对于推动一项复杂的政府改革至关重要。

四是，具有民间视角的管理风格。

不同于传统的政府官员，马斯克的“民间”背景让他具有一种更接近普通公民的视角，他习惯以结果为导向，不受过多体制条条框框的限制。这种务实的作风也许更能激发DOGE进行深入的结构性改革，避免掉入官僚主义陷阱。

五是，既往的成功经验。

例如，在马斯克领导推特（现为X）期间，他通过大刀阔斧的裁员和削减开支手段，成功地将平台的运营成本降低至更可控的水平。这些举措显示了他在快速整合和精简资源方面的独到之处，而这些经验也可能在政府效率部的改革工作中派上用场。

用推特改革的“它山之石”“攻玉”政府效率部

大幅裁员的可能性

在推特（现为X），马斯克削减了大量冗余岗位。在接管推特后，迅速裁掉了约 7,500 名员工中的 50%，削减了大约 3,700 名员工。后续又进一步裁员，最终员工总数缩减至约 2,000 人，这意味着推特的人员规模减少了近 75%。这一裁员举措将推特的工资支出减少了数亿美元，对公司整体成本结构产生了深远影响。这一做法可以借鉴于政府部门中，但有一定的限制。不同于企业，政府部门的岗位分配往往涉及公共服务的必要性，因此裁员需要考虑到对公共服务的影响。不过，马斯克的裁员策略可以成为DOGE筛查各部门人力配置的一种参考工具。例如，通过大数据和效率评估分析，政府可以识别出低效或重复的岗位，从而在不削弱服务质量的情况下实现合理减员。

削减开支的经验应用

在推特，马斯克采取了一系列节约开支的举措，如精简员工福利、减少办公场所等。大幅削减了非核心开支，包括租赁办公场地、福利、技术合同等。这些措施使推特每月的运营成本降低了10亿美元。他关闭了部分办公场所，并要求员工转为远程工作，进一步减少了办公设施的维护费用。这些数据反映出，马斯克通过大规模的精简措施，将推特的开支和人力成本大幅缩减，为公司重新走向盈利奠定了基础。这种高效成本控制的成果和经验，或许可以为他在政府效率部的角色提供借鉴——他可以通过裁减冗余岗位、优化资源配置等手段，来实现政府运营成本的显著节省。例如，联邦政府的办公设施和后勤开支庞大，如果能够合理整合部门资源、压缩非必要的行政开支，将有助于释放大量财政资源。同时，马斯克在削减推特冗余支出上的决策过程，也可以用来审查政府中的类似浪费。例如，对各部门预算进行逐一梳理，筛选出不必要或效果欠佳的项目开支，从而集中资源用于更加紧迫的公共服务需求。

构建高效、精简的管理层

在推特改革中，马斯克解散了多层级的管理结构，直接指挥团队行动。这种模式在某些政府项目中可能也具有可操作性，尤其是在小规模、高效率的特定任务团队中。例如，DOGE可以在特定改革项目中设立临时性任务小组，采用扁平化的管理模式，减少冗长的报告和审批流程，以更快推进决策执行。同时，这种高效的管理方式有助于政府在特殊任务中引入企业风格的“精益管理”。

总体来看，马斯克在推特的改革虽然激进，但其节约开支和重组架构的经验，对提升政府的效率具有启发性价值。当然，政府在服务民众方面的职责要求使其不能完全复制推特的激进模式，但合理的裁员和开支削减策略，以及更灵活的管理方式，无疑可以成为DOGE推动体制改革的有效借鉴。

DOGE的可能运作方式

尽管DOGE目前仍是一个设想中的部门，但其未来的运作方式值得探索。

一是，顾问角色 vs. 实权机构。

特朗普指出，DOGE将在“政府之外提供建议和指导”，意味着它将扮演战略顾问的角色。然而，假设改革涉及多个联邦机构，DOGE可能会在特定部门中插手或施加压力，以确保改革得到落实。这一角色定位需要清晰界定，否则可能导致职权的模糊和冲突。

二是，敏捷的小型团队架构。

鉴于马斯克擅长以精简的团队推动高效工作，DOGE或许会采用类似的精英小团队架构，以减少内部官僚化，提高决策和执行的速度。由拉马斯瓦米等知名企业家共同领导的团队，可以发挥各自的专业优势，确保改革建议的多样性和实践性。同时，由于DOGE的高层人员不差钱，还可以采用“零薪酬”模式。

三是，引入科技创新的变革手段。

在马斯克的带领下，DOGE极有可能将大量新技术引入政府改革，如人工智能、大数据分析等。这些手段可以提升决策效率和信息流通速度。例如，通过AI对各部门预算和开支进行分析，找出浪费严重的部门和流程，从而实现精准裁减。

四是，公众监督与反馈机制。

由于DOGE本身不具备传统的管理职能，其改革效果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公众支持和监督。建立透明的反馈机制、接受外部监督，可能是提高其改革公信力的重要方式。马斯克作为高透明度的公众人物，也许能引导DOGE建立类似特斯拉公开化战略进展的透明化机制，让公众更加直观地看到改革成效。开宗明义，说干就干，譬如，当地时间12日，马斯克在社交媒体平台X发文称，拟成立的“DOGE”将在网上发布其“所有行动”，以实现“最大透明度”。马斯克发文称，“如果公众认为我们削减了重要开支或没有削减浪费的开支，请告诉我们……我们还将设立排行榜，评选出最愚蠢的税款支出，这将是极其悲惨的，同时极其有趣。”

五是，灵活的体制、机制、运行时限。

一是马斯克仍然可以保持企业家身份不变，即兼顾政企的双重角色，并可以“两不误、两促进”；二是DOGE与白宫及行政管理预算局的微妙关系。二者可以为一张牌照（政府方面的牌照）、两套人马；在总统的统一领导之下，二者也可以互为“影子内阁”；三是在特定的时间段，其中的一方可以“可有可无，抑或功成身退”，譬如，特朗普表示，马斯克与拉马斯瓦米的任务将在2026年7月4日完成，在美国《独立宣言》签署250周年之际，“作为送给美国的‘礼物’”。这表明，两人的任务截止日为2026年7月4日，目前不清楚到期后是否继续担任此职位。

马斯克誓言不辱使命

决心。马斯克在X发文对任命的回应：“未来充满希望。”并配上火焰表情。马斯克从中表达了对项目的热情及决心。

危言耸听。马斯克表示这将对整个系统产生冲击波，任何浪费政府资源的人都会受到波及，他在X发文称：“这将对整个系统产生深远影响，浪费资源的官员们将无所遁形，数量可不少！”。

不获全胜不收兵。拉马斯瓦米也表示，他与马斯克“将全力以赴，不会轻易放弃”。

可能的挑战与局限

当然，尽管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各有其优势，DOGE在实现其目标过程中仍面临不少挑战：

一是，政府部门的抵触心理。

传统的联邦政府部门或许会对DOGE的建议产生抵触情绪，甚至直接阻挠改革。长期以来，各部门之间形成的利益格局可能会对任何试图改变现状的机构产生排斥反应。

二是，外部顾问的局限性。

DOGE本质上是外部顾问，缺乏行政权力。尽管其在政策层面可以提供改革方案，但能否被真正贯彻实施，仍依赖于其他政府部门的配合和执行。如何在此过程中加强沟通和协作，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三是，特定领域的经验不足。

尽管马斯克在科技领域建树颇丰，但政府管理与企业管理在模式和流程上存在显著差异。即使是经验丰富的企业家，在面对政府复杂的政治生态时也可能遇到瓶颈。马斯克和拉马斯瓦米能否顺利适应政府特有的运作逻辑，并有效推动改革，还有待观察。

四是，如何回避、妥善处理与监管机构的恩怨情仇。

马斯克的公司与多个联邦监管机构之间存在恩怨。从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对SpaceX火箭发射的监管，到美国环境保护署对特斯拉发射场污染的罚款，再到美国国家公路交通安全管理局对特斯拉自动驾驶功能的调查，马斯克与这些机构的“交锋”可谓屡见不鲜。而拉马斯瓦米也曾与美国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交恶”，他在社交媒体上直言该机构“腐败”。无法回避的问题是：马斯克如何处理好“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的关系。可以预计的是，马斯克肯定要在这些问题上惹一身骚，至少，一些人要鸡蛋里挑骨头。值得一提的是，马斯克旗下的特斯拉和SpaceX公司，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和五角大楼有着广泛的合作，这也让人不禁猜测，他的“大刀阔斧”是否会波及这些领域。

五是，无历史先例可资借鉴。

回顾历史，1982年，里根总统在曾经组建过一个类似的私营部门专家部门，即后来的格雷斯委员会，该委员会提出了2500条建议，但大多数都未能得到实施。特朗普在第一个任期内也曾试图废除至少19个机构，但同样未能如愿。那么，马斯克能否打破这一“魔咒”呢？

六是，阻力重重。

DOGE想要削减2万亿美元支出的宏伟目标，可能在现实层面上遭遇不小阻力。美国政府内部堆叠的削减开支计划书实际上汗牛充栋，但国会几乎很少能将其付诸行动。

综上，由马斯克领导的“政府效率部”意在通过创新性手段，瓦解政府官僚机构，实现高效节约。马斯克的创新能力、成本控制经验和强大的社会影响力无疑将为DOGE注入全新活力。但即便如此，这项改革能否真正取得成功，仍然取决于内部合作和外部支持。在个人的奋斗史上，特朗普、马斯克都是“惟其艰难，方显勇毅”之人。未来，如果成功，特朗普、马斯克将名垂青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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