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衍行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载于12月11日财富中文网。

近日，美国联邦法院裁定，驳回TikTok及其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对美国政府提出的诉讼案，维持TikTok强制出售法律。这意味着如果TikTok不能在2025年1月19日前与母公司剥离，将在美国面临禁令。这一裁决对 TikTok 母公司字节跳动来说则是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同时，这一裁决大大增加了在短短六周内对这款社交媒体应用程序实施史无前例禁令的可能性，标志着TikTok在美生存空间的进一步压缩。

上诉法院指出，这是共和党和民主党以及美国总统共同努力的结果，是“为应对中国构成的有充分证据的国家安全威胁而做出的更广泛努力的一部分”。

美国司法部表示，TikTok 归中国所有，因该平台可以获取大量美国人的个人数据而对美国构成威胁，并声称中国可以秘密操纵美国人通过 TikTok 消费的信息。

司法部长梅里克·加兰称该决定是“阻止中国政府将 TikTok 武器化的重要一步”。

中国驻美国大使馆称这项法案是“公然的商业抢劫行为”，并警告美国“必须慎重处理此案，避免损害两国互信和双边关系发展”。

言论自由倡导者迅速对这一裁决提出了批评。美国公民自由联盟表示，“禁止TikTok公然侵犯了数百万美国人的第一修正案权利，他们使用这款应用表达自己并与世界各地的人们交流。”

TikTok对此发布声明称：“美国最高法院有保护美国人言论自由权利上的传统，我们期待他们在这一重要宪法问题上秉持这一原则。不幸的是，TikTok封禁法律是创建在不准确、有缺陷和假设的信息之上。”另据透露，公司TikTok将向最高法院进行上诉。

作为全球最受欢迎的短视频平台之一，TikTok在美国拥有1.7亿用户。然而，这家公司却面临国家安全、数据隐私、地缘政治及文化价值观的多重挑战。

TikTok案不仅是一个企业法务问题，更是美中技术竞争和地缘政治博弈的典型案例。它背后反映了数据主权与国家安全的博弈、科技冷战的加剧以及数字化全球化面临的危机。

裁决背后的法理逻辑：TikTok案的法律困局

国家安全的外衣与经济保护主义的实质

法院支持“强制出售”的核心理由是TikTok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威胁。这种担忧集中于两个方面：

• 数据隐私与信息操控：美国政府认为，TikTok可能向中国政府提供用户数据，或利用算法干预美国社会舆论。

• 潜在网络战风险：在技术冷战的背景下，TikTok被怀疑是中国政府潜在的信息战工具。

然而，有法律专家指出，这种“国家安全”的定义过于模糊，极易被滥用为经济保护主义的工具。例如，美国并未对同样广泛收集数据的本土科技巨头，如Meta和Google采取类似措施，这种差别对待反映了美国保护本土企业利益的倾向。

第一修正案的困境：言论自由还是主权保护？

TikTok及其用户提出了言论自由受损的抗辩理由，认为强制出售或封禁等同于限制美国公民的自由表达权。但法院裁定，国家安全优先于言论自由。

• 多重标准的矛盾：美国宪法保护本国公民免受政府言论审查，但TikTok案显示，美国愿意为“主权保护”牺牲国际平台的自由。

• 企业权利与公众权利的模糊边界：这场争议是否真正关乎公众利益，还是更多地体现了政府对外资企业的施压，值得进一步商榷。

美中技术竞争的缩影：TikTok成为“关键战场”

科技冷战的新阶段：从技术领先到规则制定

TikTok案背后的一个重要趋势，是美中在技术领域的“去全球化”竞争。美国试图通过法律、政策和舆论多管齐下，构建一个排除中国科技企业的“技术联盟”。

• 规则输出的新型竞争：美国借助TikTok案强化了其制定全球科技规则的能力，将国家安全与企业监管绑定，以构建符合其利益的数字生态。

• 中国的应对难题：面对“强制脱钩”，中国科技企业不仅要在海外市场寻求生存，更需突破对核心技术和市场准入的多重封锁。

数字经济与全球化的危机

TikTok案折射出全球化的裂痕，尤其是在数字经济领域。跨国平台成为“数字主权”争议的前沿阵地，呈现出以下特点：

• 数据主权化：各国纷纷要求跨国平台将数据存储在本地，以减少潜在的安全威胁。

• 市场区域化：技术与经济脱钩正在逐步推动数字经济从全球化向区域化转型，TikTok案将进一步加速这一趋势。

TikTok案对美国国内与全球市场的深远影响

美国国内的两难境地

TikTok案的裁决虽然得到了部分政界与民间的支持，但也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 公众舆论的分裂：部分美国用户和创作者认为，TikTok是他们重要的收入来源和表达平台，其封禁将严重影响生计和自由。

• 商业利益与政策矛盾：如果TikTok退出美国市场，其广告主将转向Meta和Google等竞争对手。这一局面虽然短期利好美企，但也可能进一步强化其垄断地位，引发反垄断诉讼风险。

全球市场的连锁反应

• 其他国家是否效仿美国：TikTok案可能成为一些国家对外国企业施加限制的模板，特别是在数据安全和信息控制方面。

• 全球竞争环境的恶化：类似措施或将加剧全球科技行业的地缘化竞争，导致行业效率降低、成本上升。

TikTok的应对策略：绝境求生还是另辟蹊径？

加强合规与本地化运营

字节跳动未来可能需要更加彻底的本地化措施，以平息美国政府的疑虑。例如，将数据中心迁移到美国、允许独立的第三方监管算法等。但这些措施能否缓解信任危机尚不明朗。

提高技术独立性与全球抗压能力

TikTok案表明，中国科技企业必须提升自身在核心技术与关键市场上的独立性，同时加强应对跨国运营挑战的能力，包括法律抗争和国际公关能力。

寻求新兴市场的突破

在美国市场面临阻力的情况下，TikTok或将更多资源投入东南亚、南美、非洲等快速增长的市场，这些地区对数字化应用的需求仍处于上升阶段。

从TikTok案看未来全球科技规则

TikTok案的意义早已超越个案，它昭示了全球科技行业未来可能的变化趋势：

• 数字主权与全球化的矛盾将继续深化。大国之间的技术竞争与经济脱钩将对全球科技公司运营模式提出更高要求。

• 跨国企业需适应多元化监管环境。如何在合规与创新之间找到平衡，是未来每一家跨国公司的关键挑战。

• 美中技术博弈可能改变全球科技版图。如果类似TikTok的案子继续上演，可能会塑造一个更加分裂的数字世界。

TikTok案是美中地缘政治与技术竞争的标志性事件。对美国来说，它彰显了对数字主权与安全的重视，但也暴露了政策上的双标与保护主义倾向。对中国而言，它警示了科技企业在全球化中的脆弱性与运营风险。

TikTok未来的命运不仅关系到1.7亿美国用户的选择权，更影响着全球科技行业规则的制定和竞争格局的走向。它的最终结局，将为未来的跨国技术竞争与数字经济全球化提供深刻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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