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衍行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载于2月12日财富中文网。

近日，美联储主席鲍威尔在货币政策会议上就加密货币监管问题发表了最新看法。他表示，银行“只要理解并能管理风险，就完全有能力为加密货币客户提供服务”，并强调国会在建立更强大的加密货币监管框架方面扮演着关键角色。鲍威尔的此番言论虽看似简要且平淡，但实际上暗藏着深刻含义，它不仅揭示了美联储的监管逻辑，还透露出美国监管体系对加密货币态度的微妙转变。

在当前全球加密市场日益成熟、美联储内部对数字资产态度分歧的背景下，鲍威尔的讲话既是对当前政策的一种梳理，也是对未来监管方向的试探。

银行进入加密货币市场的“充分且必要条件”

鲍威尔的言论表明，美联储并未一刀切地禁止银行参与加密货币市场，而是提出了一个关键前提：银行必须能够“理解并能管理风险”。这句话看似开放，实则设定了一道极高的准入门槛，甚至可能成为银行与加密行业合作的隐形障碍。

在美国，银行的风险管理水平通常由监管机构（如美联储、FDIC、OCC）评估，而这些机构对于加密货币的态度长期以来偏向审慎甚至是敌对的。例如，在“Operation Chokepoint 2.0”行动中，监管机构通过施加压力，使得许多银行不得不切断与加密货币企业的合作关系。换言之，即便银行具备管理风险的能力，监管机构仍然可以通过主观认定其“风险过高”来阻止其进入市场。

此外，美国财政部及其下属的金融犯罪执法网络（FinCEN）近年来不断收紧对加密货币的反洗钱（AML）和客户身份识别（KYC）要求。例如，近期提议的法规要求所有涉及自托管钱包的交易都需要进行身份核实，这可能会极大增加银行的合规成本，使其难以进入加密领域。

除了监管压力，银行自身对加密货币的态度也较为谨慎。尽管像摩根大通（JPMorgan）这样的金融巨头已经涉足区块链技术，并在提供加密资产托管服务，但多数传统银行仍然认为加密货币市场波动性过大、缺乏透明度，难以与其长期稳定的商业模式兼容。如果监管环境持续充满不确定性，即便银行想要进入加密市场，也可能会因“监管灰色地带”而望而却步。

因此，鲍威尔的言论并不意味着银行可以轻松为加密企业提供服务，而是为监管机构设立了一个灵活的“尚方宝剑”——只要他们认为银行“未能充分管理风险”，就可以阻止银行介入。

美联储与国会的权力博弈

鲍威尔在讲话中特别提到，国会在建立更强大的加密监管框架方面“非常具有建设性”。这句话表面上是强调立法机构的重要性，实则隐含着美联储不愿独自承担加密货币监管责任的意图。

监管碎片化导致政策混乱，美国的加密监管长期处于“九龙治水”的状态，多个机构各自为政，导致市场规则混乱。SEC（证券交易委员会） 认为大部分加密货币属于证券，要求交易平台注册为证券交易所；CFTC（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 认为比特币和以太坊是商品，主张对衍生品市场进行监管；FinCEN（金融犯罪执法网络） 关注加密货币的反洗钱和非法交易问题；以及各州金融监管机构 又设立了自己的许可证制度，如纽约的BitLicense，进一步增加了监管复杂性。

这种监管重叠的局面导致许多加密企业在法律合规方面进退两难。鲍威尔此时强调国会的重要性，实际上是在呼吁立法机构“收拾残局”，为加密市场提供清晰的法律框架。

美联储的“甩锅”策略，美联储的主要职责是制定货币政策和维护金融稳定，而不是直接监管加密货币市场。相较于SEC的执法行动和CFTC的商品监管，美联储更关心的是稳定币（Stablecoin）和央行数字货币（CBDC）。因此，鲍威尔提及国会，既是在推动立法填补监管漏洞，也是试图将这块“烫手山芋”交给国会处理，以避免美联储在加密货币问题上承担过多责任。

然而，美国国会在加密货币立法方面的进展十分缓慢。例如，FIT21法案至今未能达成共识，而两党在如何监管加密货币的问题上仍然存在严重分歧。在这样的背景下，鲍威尔的表态很可能只是象征性的表态，而短期内，加密行业仍将处于监管不确定性之中。

当前的监管体系为何难以适应加密行业的发展？

鲍威尔讲话的另一层潜台词是：现有监管体系无法有效适应加密货币市场的发展。监管规则滞后，美国的证券法、银行法和反洗钱法规大多制定于几十年前，并不适用于加密货币。SEC仍在使用1933年的《证券法》来监管加密资产；美联储的银行监管框架未能涵盖去中心化金融（DeFi）等新兴业态；CFTC在处理加密衍生品时缺乏统一标准。这些过时的法规导致监管机构不得不“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在实际执法中采取“边打边修”的策略，使市场环境更加混乱。

过度监管扼杀创新。在美国，监管的不确定性已经导致大量加密企业外流。例如，美国最大的加密交易所Coinbase就曾威胁要迁往海外，而欧洲、新加坡、香港等地则因更友好的监管环境吸引了大量资本和人才。如果美国继续维持当前的监管模式，其在全球加密行业的领导地位可能会逐步被其他国家取代。

美国加密货币监管的核心问题在于，其主要侧重于执法，而非建设性的监管框架。这导致市场缺乏稳定的预期，企业无法在可预测的环境下运营。未来，美国监管机构需要采取更务实的策略，建立统一的监管框架，减少SEC和CFTC之间的权力斗争；推动“监管沙盒”，允许创新企业在受控环境下测试新模式；针对不同类型的加密资产制定差异化监管政策，而非一刀切。

鲍威尔的讲话释放出一个信号：美国的加密货币监管正在寻找新的方向。但目前来看，这种方向仍然充满不确定性。未来，美国能否在监管与创新之间找到平衡，将决定其在全球加密货币市场的影响力、竞争力。

(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 ；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