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衍行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载于2月5日财富中文网。

近日，马克·扎克伯格宣布，Meta将终止与第三方合作的事实核查计划，改用类似于社媒X平台的社群备注（Community Notes）系统，即允许用户为帖子添加背景信息，由用户自行评估和审核帖子，从而辨识虚假或具有误导性的帖子。扎克伯格称，此举是为了减少因核查员的偏见和过多内容被审核带来的问题，认为“是时候回归言论自由的本源”。

特朗普在被问及相关问题时，称“Meta已经取得了长足进步”，欢迎其改变政策。当被问及他是否认为扎克伯格是在对他的威胁作出回应时，特朗普回答“可能是的”。

扎克伯格的这一重要的举措被外界视为“顺风转舵”之举。扎克伯格的商业敏锐度是毋庸置疑的，但他的“顺风转舵”并不只是单纯的市场策略，而是一场影响全球舆论生态、科技治理乃至民主进程的巨大变革。扎克伯格的Meta（前Facebook）曾以“连接世界”为使命，标榜自身超然于政治斗争之外。然而，随着特朗普的回归，以及全球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他的一系列举措清晰地表明：商业巨头的生存逻辑早已超越技术创新，转向政治博弈的多元维度。

社交媒体的“事实审查”终结，虚假信息的狂欢？

扎克伯格这项决定实质上是对全球信息治理的一次重大调整。在过去的几年里，Facebook、Instagram等平台试图用事实核查机制遏制假新闻，特别是在美国大选、新冠疫情等重大事件期间。但这一制度本身就存在争议，因为它涉及对信息的“裁判权”——谁来决定真假？谁能定义“事实”？

扎克伯格的这一调整，表面上是向言论自由靠近，实则可能加剧虚假信息的泛滥。“社群备注”虽然能让用户相互补充事实信息，但它的局限性在于：在一个高度极化的社交环境中，事实往往变得主观，人们更愿意相信符合自身立场的叙事，而非客观真相。因此，这种去中心化的事实核查模式，很可能沦为信息战的角斗场，甚至成为某些政治力量操控舆论的工具。

如果美国社交媒体放弃事实核查，全球信息生态将受到怎样的冲击？答案是，假新闻的传播成本将大幅降低，误导性信息将更加泛滥，而深度伪造（Deepfake）、AI生成内容等新技术的结合，更可能让真假难辨的时代提前到来。历史已无数次证明，信息操控的危害是深远的：从2016年美国大选中的“剑桥分析”事件，到新冠疫情期间的疫苗阴谋论，社交媒体上的错误信息曾直接影响全球公共卫生和民主选举。如今，扎克伯格放松审查，等同于打开潘多拉魔盒，让全球舆论战进入更加混乱的时代。

政治资本与科技巨头的交易，民主的“新危险”

扎克伯格的Meta，不仅取消事实核查，还委任了前共和党官员卡普兰（Joel Kaplan）领导公司的公共事务部门，同时邀请终极格斗冠军赛（UFC）主席、特朗普的密友怀特（Dana White）进入董事会。

这种人事布局释放的信号再明显不过：扎克伯格正向特朗普及其政治阵营靠近，押注共和党未来的政策红利。科技公司与政治权力的深度勾连，已成为近年的趋势，但Meta的这一步棋，显然意味着科技巨头已经不再仅仅是“适应”政治，而是积极塑造政治生态。

社交媒体平台已经成为现代民主的重要战场。它们不仅是信息传播的核心管道，更是政治动员、舆论引导的重要工具。如果Meta向共和党倾斜，未来美国及全球的选举、政策辩论，甚至国际舆论格局，都可能因此发生巨大变化。

这种趋势的风险在于，当科技公司主动迎合政治势力，它们将不可避免地成为某种意识形态的传播者，而不再是“开放平台”。这是否意味着，未来的Meta将更倾向于放宽右翼观点的传播，甚至默许政治极端主义的回潮？

商业利益至上，还是“政治正确”的平衡？

扎克伯格的转向，并非单纯的政治投机，而是深思熟虑的商业决策。在近年来的“去中心化”趋势下，Meta的商业模式面临巨大挑战，广告收入下降，年轻用户流失，甚至被TikTok、X等平台蚕食市场份额。在这种背景下，扎克伯格需要寻找新的增长点，而迎合美国国内政治生态的变化，成为他的一张重要牌。其最终的后果，可能是为权力和利益而编造的谎言掩盖真相。

从商业角度看，放宽言论尺度、减少内容审查，可能吸引更多保守派用户回流Meta，提升平台的活跃度。但这也会带来长期的品牌风险——如果Meta成为右翼政治话语的集散地，是否会被全球市场视为“偏向性平台”？是否会因此流失更广泛的国际用户？

全球舆论生态的新裂变？

扎克伯格的顺风转舵，不仅影响美国国内政治，也可能引发全球社交媒体格局的新变化。

欧洲监管压力加大：欧盟近年来在数字治理上采取强硬态度，力推《数字服务法案》（DSA）和《数字市场法案》（DMA），要求科技公司承担更多的内容审核责任。如果Meta放松审查，欧洲可能进一步加强对其监管，甚至推动更多地区效仿，限制美国社交媒体的影响力。

对美中科技竞争的影响：Meta虽然在中国市场受限，但其全球影响力仍不可忽视。如果它在全球放宽言论审核，可能会影响美中科技竞争的格局，也可能加剧不同国家在网络治理上的对抗。

全球社交媒体的分化：社交媒体平台本应是全球化的产物，但近年来，不同国家和地区开始构建各自的社交网络生态。如果Meta在政治上明显倾向某一阵营，可能加剧全球社交媒体的碎片化趋势，甚至促使各国推动“本土化”社交平台的崛起。

扎克伯格的豪赌，世界的变局

扎克伯格的顺风转舵，不只是商业上的策略调整，而是一场涉及政治、科技、信息生态的深远变革。他的选择可能帮助Meta在短期内获得政治资本和商业利益，但也可能让全球社交媒体格局更加动荡，让虚假信息的扩散变得更难控制。

科技公司早已不是纯粹的技术载体，而是全球话语权的塑造者。扎克伯格的每一步，都在影响世界。而这次，他押注的是未来的政治风向，也是Meta的命运。

这个赌局，究竟会带来新秩序，还是更大的混乱？而扎克伯格能否会再次成为变色龙，而“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世界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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