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者王义桅系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人大重阳高级研究员，本文转自9月26日四川在线。

问：走和平发展道路，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特征和必然选择。中国式现代化何以能坚持走和平发展道路？

答：中国式现代化是和平发展的现代化，这是世人公认的事实。与西方通过殖民掠夺实现现代化、实现现代化后又不断发起战争不同，中国在实现现代化过程中没有对外掠夺一寸土地，也没有发动一场战争。近代以来，中国被迫转入战争，都是反帝反殖反霸的正义战争。推翻“三座大山”、成立新中国后，中国进行了抗美援朝、对印自卫反击战、对越自卫反击战，改革开放后也没有参与过任何一场现代战争，是地地道道通过和平发展的方式实现现代化的楷模。

为什么中国能走和平发展的现代化道路？

从文明的逻辑看，和平性是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之一。《礼记·孔子闲居》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奉斯三者以劳天下，此之谓三无私”。斯里兰卡的郑和布施碑故此写道，“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照临，霜露所濡之处，人民老幼，皆欲遂其生业”。郑和将明成祖敕书中的“强不凌弱，众不暴寡，天下共享太平之福”传至亚非，从未殖民一寸土地。中华文明的和平性是天下大同思想的自然呈现。同时，从生产方式讲，作为自给自足的以农耕为主体的中华文明，无论是饮食还是中医都强调就地取材，量入为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天人合一，所以不会像海洋型文明，对外要么通过贸易，要么通过扩张或者战争的方式来解决稀缺性难题。

中国人认为，真正的文明都是强调和平的，关键是文明内部的同质性和不同文明之间的异质性能不能追求大同？在中国古代，儒道释并存，儒家强调人与人关系，佛家强调人与己（内心）关系，道家强调人与自然关系，实现了共生、共业、共天的有机统一，超越了自我—他者的二元对立观，费孝通先生概括为“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我们强调“一多不分”，即宇宙的一切都是内在相系、相互构成，“一”的特殊性与“多”的整体性相融互通，因此，文明不仅是和平的，还是和谐的，而且是交流互鉴的新的文明观。

从实践的逻辑看，和合共生的中华文化凸显对战争作为恶的摒弃。《孙子兵法》强调“不战而屈人之兵”，杜甫诗句“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这些都体现了“兵者，凶器也”的反战思想。中国中华文明长期的大一统传统，不得已用“武”是止戈，对内有维护大一统、反分裂的内战，反对外来干涉、捍卫中华道统的独立战，这并不违反和平发展精神，我们的和平是对外的。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老祖宗留下来的领土一寸也不能丢，别人的东西我们一分一毫也不要。

今天为什么中国还能坚持走和平发展的道路？中国式现代化告诉我们，中国通过自己独有的方式实现了原始积累，而不是掠夺扩张。同时，我们不认为从农耕文明到工业文明是一个简单的线性进化的逻辑，而是以并联的方式实现跨越式发展。工业文明取代了农耕文明重复性体力劳动，数字文明取代了工业文明重复性智力劳动；我们强调对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化和创新性发展，更奠定了中国和平发展道路的自信与自觉；我们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天人合一、和合共生的新生态文明观，摒弃征服自然带来的零和博弈思维，有助于实现人与人、国与国的和平。

从价值逻辑看，团结包容是中华民族共同体中各民族的价值取向。中国历史上有许多以武力开疆拓土的强大民族，在中华文明浸润下，都走向了化武崇文之路。即便在国力最鼎盛的时候，中国也从未向外征服扩张，而是靠丝绸之路怀柔远人；中国从不对外传教搞文化霸权，而是靠礼闻来学赢取人心。即使是最挑剔的文明比较学者也承认，相对于同时期的各大古代帝国，中华文明所影响的周边地区极少产生战争。

我们强调文化融合。比如元朝、清朝，尽管经历了不少的武装冲突，但最终融入中华文化并以此立国；还有主动推动文化融合、民族融合的北魏孝文帝汉化改革。这是中华文明延绵不绝的根本。中国人自古就懂得“和而不同”，向来主张求同存异、包容共存、互鉴互融，追求“协和万邦”“亲仁善邻”。在近日召开的文化传承发展座谈会上，习近平总书记以连续性、创新性、统一性、包容性、和平性五个关键词对中华文明的突出特性作出精准提炼和系统总结。中华文明具有突出的和平性，从根本上决定了中国始终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决定了中国不断追求文明交流互鉴而不搞文化霸权，决定了中国不会把自己的价值观念与政治体制强加于人，决定了中国坚持合作、不搞对抗，决不搞“党同伐异”的小圈子。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铭言“战争起源于人之思想，故务需于人之思想中筑起保卫和平之屏障”，所以我们要重塑全球化的和现代化的生态体系、底层逻辑，我们用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用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用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以中国式现代化创造人类文明新形态，这是对人类文明的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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