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近日，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人大重阳）执行院长、中国金融学会绿色金融专业委员会秘书长王文，人大重阳绿色金融部副主任、副研究员刘锦涛在《中国金融》2024年第10期发表文章《壮大耐心资本的意义与路径》。现将全文发布如下：

▲本文刊发在《中国金融》2024年第10期

2024年4月3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指出，“要加强国家战略科技力量布局，培育壮大新兴产业，超前布局建设未来产业，运用先进技术赋能传统产业转型升级。要积极发展风险投资，壮大耐心资本。”作为金融领域的一个新概念，“耐心资本”首次在中央政治局会议上被提及，并与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相结合，表明了要正确引导资本支持战略新兴产业和未来产业，用长期的、持续的、有耐心的资本实现科技创新和产业升级突破。

壮大“耐心资本”的提出，不仅是对如何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以支持战略科技产业布局的一次重要指引，也是中国特色金融高质量发展过程中的资本理论研究突破，是为推动中国经济从传统制造业向高科技、高附加值产业转型升级以及促进经济结构优化升级、加快建设金融强国的理念创新和路径探索。

所谓“耐心资本（Patient capital）”，主要指不以追求短期收益为首要目标，专注于长期的项目或投资活动，并对风险有较高承受力的资本。长期从事耐心资本投资的非营利影响力投资基金Acumen将耐心资本定义为“充分利用市场、慈善事业和援助，投资于建立公司和组织以解决医疗保健、水、住房、替代能源等棘手问题的资金”。2007年，美国著名政治评论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在《纽约时报》中将耐心资本描述为“具有风险投资的基础特征，要求长期回报，但期望回报在5%到10%的范围内，而非风险投资家寻求的35%左右”。

早在20世纪，华尔街就以长期投资、价值投资等为主要形式开始了耐心资本的探索。2019年5月，美国经济学家维多利亚·伊凡希娜与乔希·勒纳联合撰写了《耐心的资本：投资的未来与挑战》，详细讲述了作为最有耐心的资本——长期投资的作用、形式演变、资金来源以及投资方式。

如今，耐心资本的相关理念虽然不是绝对主流，但在全球金融市场上仍然具有一定的影响力。价值投资大师查理·芒格提出，“好的投资是具备耐心和进取心的结合”；华尔街知名基金经理人彼得·林奇也指出，“耐心拥有成功的公司，终将得到厚报”。耐心资本逐渐得到越来越多的投资者的认可，并被一部分人认为是“理想投资世界”的新形态，也是长期主义哲学理念在金融界的投射。

从中国金融发展的历史来看，耐心资本在一定程度上也继承了传统文化所展现的金融观念。例如，在《史记·货殖列传》中就曾介绍了范蠡时期“旱则资舟，水则资车”（长期投资中的逆周期调节），以及“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注重对农业生产周期的把握）等投资理念；丝绸之路、水利工程等需要长期资金与人力投入的建设活动也符合耐心资本的观念。

2023年底召开的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指出，我国金融体系规模已经很大，但资金配置不均衡，融资结构不合理，可以说不缺资金缺本金，关键是提高融资效率，重点解决资金“苦乐不均”和“钱多本少”“耐心资本不足”等问题。2023年12月14日，证监会部署2024年重点工作，提出要“推动健全有利于中长期资金入市的政策环境，引导投资机构强化逆周期布局，壮大耐心资本”。

我们可以由此梳理出耐心资本的一些基本特征。第一，长期资本是耐心资本的前提和基础，耐心资本投入企业和项目的期限通常较长，甚至没有固定期限。第二，耐心资本有时具有一定的非营利性和正外部性，放弃了一些短期收益，或者为了实现“耐心”目标、客户需求或其他社会责任目标而让渡股东的部分利益，比如将耐心资本与慈善事业相结合，或投资环境事业以及长期公益项目。第三，耐心资本的本质仍然是投资活动，而非社会责任活动。在西方金融市场，耐心资本只是在期限和项目上区别于其他资本，而并未放弃对资本回报的追求。第四，耐心资本具备比传统资本更强的风险承受能力，以实现长期投资和价值投资，同时耐心资本的投资者也愿意接受较长期限内没有收益的情况，不会发生抽逃出资、快进快出等非理性行为。第五，耐心资本并非主流。目前包括华尔街在内的大部分金融市场仍然以传统资本为主，短期投资活动贡献了更多的市场流动性，长期的、有耐心的资本集中在少量领域或被少数投资者所青睐。

当前，我国经济正处于转型升级阶段，需要大量资金支持新兴产业的发展和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创新。壮大耐心资本可以提供长期稳定的资金支持，鼓励企业在科技创新、绿色能源、高端制造等领域进行长期投资，推动经济结构向高质量发展。同时中国也需要通过壮大耐心资本来稳定金融市场和投资环境，降低市场短期波动和投机行为带来的不稳定性，提高投资环境的可预见性，吸引更多长期投资者进入市场，促进资本市场改革和健康发展。

首先，壮大耐心资本是中国加快建设金融强国的重要保障。2023年底中央金融工作会议首次提出“加快建设金融强国”的目标。金融强国基于强大的经济基础，具有领先世界的经济实力、科技实力和综合国力。通过壮大耐心资本，国家能够吸引更多长期投资者参与经济建设和发展，这种长期投资行为不仅有助于推动经济结构升级和创新发展，更重要的是可以为经济体提供稳定的资金来源和可持续的发展动力。在吸引和培育长期投资者的基础上，耐心资本将在经济中形成循环效应和复利效应，进而推动整个国家经济的持续增长和繁荣。

其次，耐心资本的投资理念提升了中国金融系统的抗风险能力，优化了金融资源配置。党和国家始终把防控金融风险放到最重要的位置，牢牢守住不发生系统性风险底线。耐心资本强调长期投资和持有，长期投资减少了市场波动和短期情绪对资产价格的影响，降低了金融市场的不稳定性。耐心资本通常更注重资产的内在价值和长期趋势，而不会被短期的价格波动所左右，从而有效缓解了金融系统中的投机行为和过度波动，提高了金融系统应对外部风险和冲击的能力。与此同时，耐心资本往往更注重资产的长期回报和稳定性，倾向于投资实体经济和具有长期增长潜力的项目，如基础设施建设、科技创新等。这种投资倾向有助于引导金融资源流向实体经济，支持产业升级和经济结构调整，提高金融系统对于实体经济的服务水平和效率，使得市场更具稳定性和可预见性，降低市场的系统性风险。

再次，培育和壮大耐心资本有助于为经济政策制定提供稳定的资本市场环境。耐心资本提升了资本市场的稳定性和预见性，长期投资者通常更关注资产的长期价值和基本面，投资决策更为理性和稳健，为政府制定经济政策提供了更灵活的空间和支持。耐心资本的参与使得政府在实施宏观经济调控和制定产业政策时，能够更加稳定地预期市场的反应和资本的流动，更有信心地推行长远的战略和政策。

最后，壮大耐心资本是强化反垄断、防止资本无序扩张、维护市场公平竞争的重要途径。规范和引导资本健康发展是党领导经济工作的重要内容，中国特色金融发展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的价值取向，资本要切实承担起主体责任，发挥金融支持实体经济的重要职能，而有耐心的资本才是健康的资本。耐心资本的特点是长期投资和持有，注重基本面和长期价值，与短期追求利润最大化的投机资本形成对比。在促进经济结构优化升级的过程中，培育和壮大耐心资本是推动资本市场改革、引导资本健康发展的有效途径。

耐心资本不仅是支持新兴产业创新和科技发展的核心保障，更是促进经济结构优化升级、稳定金融市场和提升资本市场效率的重要支柱。通过培育和壮大耐心资本，中国的资本市场将实现更为稳定和可持续的发展，为未来的经济高质量发展以及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提供有力支撑。

一是要坚持党中央对金融工作的集中统一领导，加强金融系统党的领导和党的建设。始终坚持党的领导是保障金融活动长期稳定开展、壮大耐心资本的根本前提。金融活动直接涉及国家经济发展和社会稳定，必须始终站在党和国家全局的高度加以统筹和谋划。

二是要摆脱西方金融“逐利优先”的逻辑，坚持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根本宗旨，进一步提升这一服务行为的长期性和稳定性。自工业革命以来，西方现代金融业发展的一大弊端在于以资本为中心而不是以人民为中心。2016年12月，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央经济工作会议上指出，“金融企业要回归本源，改变不顾风险片面追求规模和利润的倾向，专注主业，提升服务实体经济质量和水平”。因此，金融业要强化服务意识，努力实现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相统一，支持小微企业、“三农”行业，培育和壮大长期投资者和耐心资本，鼓励机构和个人投资者参与长期投资，注重企业的长期发展和价值创造，避免过度追求短期收益，借助耐心资本有效提升金融服务实体经济的长期性和稳定性。

三是要以稳定培育和发展新质生产力为目标，建立和完善多层次资本市场，提升耐心资本的针对性和实用性。通过发展股权、债券、创业板、科创板等不同层次和类型的长期资本市场，为不同发展阶段和类型的企业提供融资渠道和资本支持，更好地满足企业的资金需求，促进新质生产力的孕育和成长。同时，改善长期资金的投资环境，为长期投资者提供更稳定、透明、可预见的投资环境和机制，降低投资风险，增强对耐心资本的吸引力，建设健全的金融基础设施和制度体系，支持长期投资和耐心资本的健康发展。

四是要积极支持国家长期重大战略的实施，将耐心资本与金融“五篇大文章”相结合。耐心资本可以为“五篇大文章”协同发展提供实践路径。例如，通过对初创企业、小微企业的长期融资支持科技金融与普惠金融，通过与可持续发展目标相结合发展绿色金融。加强金融科技创新，提升资本市场的普惠性和效率；打破信息壁垒，扩大金融服务的覆盖面，提高便捷性，为耐心资本提供更多的投资选择和机会；提升市场的流动性和交易效率，提高耐心资本的操作性和实用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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