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12月23日中关村互联网金融研究院。

2023年12月21日，中国人民大学原副校长、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吴晓求出席2023中关村论坛系列活动——第11届数字金融大会，并发表主题为《金融强国的实现路径》的演讲。他提到金融强国的四个重要特征，一是市场及本币的国际化；二是多元的金融功能，满足实体经济和居民多样化金融需求；三是金融强国是现代金融，现代金融具有枢纽作用，既推动产业升级迭代，又能够满足居民日益多样化的财富管理需求，同时还是金融体系国际化重要载体；四是有很强的风险识别能力和有效的风险配置机制。金融的核心是如何有效地配置风险。基于大数据、云计算等技术，是风险识别能力的升级，从而可以有效地配置风险，拓展金融服务的链条，提高金融的普惠性。

同时，他强调金融创新是实现金融强国的起点，一是着力推进中国金融体系的法治化，金融法治和规则体系是重要的金融基础设施，是推动中国金融现代化、实现金融强国最重要的条件。金融强国下的现代金融一定是法治化的金融。二是着力提升金融监管透明度，金融本质上是信息化交易，现代金融背景下监管转型为透明监管，优化外商投资环境，吸引更多外资金融机构和长期资本来华展业兴业；三是着力推进中国金融体系的开放和国际化，开放和国际化的目标是拓展金融资源配置和分散风险的边界，提升其国际影响力。

在建设金融强国的过程中，法治化、国际化、透明化是必须进行的改革，唯有如此，才可能实现从金融大国到金融强国的飞跃。

中国人民大学原副校长、国家金融研究院院长 吴晓求

*发言内容（以下内容根据现场速记整理）

现在大家从金融的角度来看，讨论的比较多的是如何实现金融强国，这是中央金融工作会议一个重要提法，金融强国为我们国家金融的未来发展和改革的重点提出了宏伟的目标，也是一个战略的任务。

我们国家现在是一个金融大国，但是还不是一个强国，如何从今天的金融大国走向金融强国，是我们所要思考的。过去在45年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我们的确实现了从一个金融非常贫瘠的国家实现了金融大国的目标。1978年底，那时候金融资源是非常贫瘠的。45年前全中国人有10亿人口，居民储蓄存款只有210亿人民币，外汇储备只有一亿六千七百万美元，人均GDP大约不到200美元，同时整个全社会的金融资产总规模、总量应该说不到1000个亿。相比较来说，到今天这些指标发生了几个数量级的变化，居民储蓄存款是130多万亿，过去是200多亿，现在130多万亿，小数点的后面都比我们过去全国加起来的总和都要多。外汇储备三万二千亿美元，外汇储备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人均GDP现在是1万2千美元，整个金融总资产大概600万亿，这就是这样的一个变化。

这个变化可以说现在是一个金融大国，但还不是一个金融强国，所以这是中央金融工作会议提出把中国要从一个金融大国建设成为金融强国，这实际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从历史来看，能称得上金融强国的目前曾经有过，是两个国家，一个是英国，过去的英国，当然今天的英国大约还是一个金融强国，虽然它的经济规模已经不是很大了，但是它的金融的竞争力是很强的，所以到今天伦敦仍然是全球最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它影响力地位比纽约稍差一些，但还是非常重要的国际金融中心。今天的美国当然是属于金融强国，其他的国家很难说它是金融强国，中国或许能够成为世界上第三个金融强国。

金融强国就像说现代化国家、发达国家一样，虽然不同的国家有它自身的特征，但是共同的属性是差不多的，虽说都是金融强国，但它有一些共同的标志。

第一个是国际化的，如果一个国家的金融体系它不是开放的，它的金融市场不是国际化的，它的资本市场不是国际金融中心，它的本币不是可持续交易的，你说它是金融强国大概没有人会相信。所以首先是国际化的，首先这个国际化表现在市场以及它的本币的国际化。

第二个是有很强的金融功能，这个金融功能是与它的经济结构和科学技术发展是相适应的，也就是说它的金融功能是多元的，它可以高质量的满足实体经济和居民多样化的金融需求，也就是说它的功能是很齐全的。

第三个金融强国中的金融一定是现代金融，现代金融既包含了刘勇院长这个会议的主题科技金融这块，同时也意味着资本市场在其中起到特别重要的作用。现代金融的核心和基石是资本市场，这个是非常明确的，所以中央把资本市场的所称之为和定位于枢纽的作用，要充分发挥资本市场的枢纽作用，也就是说资本市场占整个现代金融体系和金融强国的建设过程中，它是具有枢纽般的作用，它对实体经济而言可以通过金融业态的多样性和金融的结构性改革去满足产业特别是高科技企业多样化的金融需求，同时它还以资产证券化的多样性，以财富管理，资产管理为功能满足居民的财富管理需求。所以它有枢纽的作用，它既推动了产业的升级迭代，又能够满足居民日益多样化的财富管理需求，同时它还是金融体系国际化的重要载体。一方面它构建全球金融中心的重点，同时它又是人民币自有化国际化重要的回流机制，重要的基础。人民币如果要实现国际化的话，要成为可交易的国际性货币，可持有交易的国际性货币很重要的是它的母国要有重要的资产池，这个资产池要有很好的流动性和成长性同时要有足够的透明度。虽然我们看到美元的国际化，看到这种现象但是它实际上跟美国的资本市场的高度发达有密切的关系，所以这就是说金融强国中的金融是现代金融，现代金融的基石是资本市场。

第四个金融强国还有一个重要的标志，就是有很强的风险管控的能力，风险管控它的含义非常多。

1.很好的风险配置机制，风险的组合机制，要有很好的风险配置机制和组合机制首先是资产要具有高度的流动性，没有资产的流动性风险是不能流动起来的。所以现代金融的风险管理的核心是要让风险流动起来，也就是推动资产的证券化。为什么说核心功能是创造资产流动性就是在这个地方，要让资产配置具有重要的市场基础

2.很好的风险应对能力，风险来了它不会措手不及，更不会体系崩溃，它有很好的风险应对能力。我们可以看到美国是全球金融危机发生最多的国家，但是它每一次都能够很好的应对，应对之后发现它的金融体系更具有竞争力，比危机前要更强大，所以它有很好的风险应对能力。

3.危机之后它有很强的再生能力，它不像有些国家危机一来，一过去它十年、几十年都缓不过劲来就没有再生能力，美国的金融体系有极强的再生体系，2021年的四次市场垄断这是创造了历史，很多人说美国金融体系肯定要崩溃，但是它四次垄断之后它的金融市场道琼斯指数也好，纳斯达克指数也好，以及标普指标也好，都创造了新高，它现在是每天都蓬勃的上涨，这个挺有意思。包括2000年的互联网泡沫危机，纳指数大幅度的下跌，它经过了几年的沉寂磨炼，纳斯达克市场充满了神奇。我这个事情想告诉大家我们不要怕风险，要怕风险你就会把一个好的东西就会把它损坏掉了，因为金融它本质上是金融风险的，它和风险是相伴随而生的，任何一项金融活动都是一种风险，我们不可能说金融活动没有风险，没有风险就没有金融活动，所以我们不要害怕风险，我们要把重点放在能力再造上，放在我们的结构性改革上，让它能够很有弹性，能够应对风险，特别是风险过后有极强的再生能力，这是我们要做的。

所以我们对现代金融理解是比较落后的，我们特别害怕这些风险，我们认清楚了金融强国这些机会的要素，我们就知道了如何进行改革。目标人类内涵外延要清晰的，我们很多人提了目标，但是它不知道这个目标的内涵是什么，比较望文生义，我们深刻的理解这个目标的内涵，包括金融强国也好，包括到2035年我们要成立中等发达国家，这对我们提出了宏伟的目标，说我们从今天走向未来，我们是要追求的。在这个过程中因为路径设计很重要，从今天到目标我们怎么过去，怎么实现这个目标，路径的设计对它最重要是机遇，你对今天现实的理解，你看到了问题所在，第二是你对目标的内涵有深刻的把握，你知道那个目标是什么意思，这两点很重要的。理论研究者就是要把这些东西搞清楚，搞清楚两点，一个目标和内涵和外延你才可以涉及到改革的路径制度政策，我们为什么有一些措施政策制度没有什么效果，甚至适得其反，是因为它不了解今天的现实，他也不了解那个目标准确的内涵。所以这也就是一开始为什么叫金融强国，要把金融强国的一些基本特征要讲清楚，讲清楚了我们就知道了，原来第一个我们知道怎么做了，我们当然要进行市场化的改革，因为没有金融市场化的改革，金融的结构不会转型，它不会升级它不会变化，金融的结构不变化，金融的功能就没有太多的变化，金融业态的多样性就不会出现，金融业态的多样性是通过金融市场化改革来完成的，金融业态多样性之后功能才能多元，所以这才可以实现金融高质量的服务于实体经济，这个目标就容易实现。

如果我们不进行改革，试图想让单一的金融业态，传统的金融业态，想推动中国经济的高质量发展那是不可能的，不现实的。因为我们实体经济它的高科技产业占据的作用越来越大，况且今天的中国处在一个经济结构转型和产业结构迭代的时期，高科技成了重要的驱动力，我们正在从要素驱动走向创新驱动，科技驱动这样的一个时代。这个时代对金融的要求一定是很高级的，很多样的，那怎么才能实现呢？当然是改革了，所以金融的创新到今天仍然变得非常的重要，我们不要认为金融创新就带来了风险不要以为风险是金融创新带来的，我们任何一次金融创新实质上最后它对社会的福利比它所可能带来的风险要大的多的多，任何一种金融创新都是这样的。

我们从经营货币、贵金属货币到纸币，这当然是金融创新，这是比较原始的金融创新，一开始人民以为纸币谁都可以造，假币盛行，后来你们慢慢发现最后它比贵金属货币在流通中的效率大大的提高。之后我们纸币转向了现代工业时期很重要的信用卡，卡支付，但卡支付跟纸币相比又是一个巨大的进步。我们现在进入到了数字化的时代，包括数字化支付，比卡支付又是巨大的进步。你会发现每次金融创新给人类带来的积极作用是巨大的，但是在它的创新之初都是怀疑的，它认为这些东西都是有巨大的风险。今天这个声音小了，在第三方支付的初期，很多人认为这个支付安全有问题，它就认为有问题，它就认为银行那套支付体系是安全的，我当时就跟他们辩论我说我不认为，你没有证据表明数字化支付比卡支付，比传统的支付方式更具有不安全性，没有这个案例，没有这个数据支撑。

我说这个例子是想说金融创新真的很重要，当然它会带来自身的风险它带来的自身风险和传统风险相比较不足为奇。所以市场化改革是金融，我们实现金融强国的起点，从这里开始，这里很重要的就是金融创新。

第一个是法制化，法制化对我们来说是非常艰难的，我在很多场合讲过我们要实现金融强国比我们过去提的，比如说贸易强国，经济强国，科技强国，军事强国，教育强国等等，都要难的多。前面那几个强国也很难，但是那几个强国多数都和你的硬实力有关系，维度金融强国虽然跟硬实力有关系，但与一个国家的软实力更有关系。金融强国的核心是这个国家有极强的国家信用能力它的国家信用能力是很强的，也就是对内、对外都对这个国家的信用表示高度的认可。国家信用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不完全靠经济规模有多大，在一些大国像中国和美国这些大国，经济的规模，国际贸易等等这些都很重要，但是呢，要在有些国家就并不见得一定很重要。新加坡是个效果，但是它的金融在全球有极强的信用能力，全球对新加坡这个国家给予极高的信用，虽然它不是一个金融强国，但是它在亚太地区很了不得，它有很强的软实力。所以金融强国的软实力在于国家综合信用能力，国家综合信用能力由什么决定呢？第一法治，一定是完善的法治，有了完善的法治这个国家的综合能力就有基础了。第二个是恪守规则，对内是契约对外是国际规则这个是非常重要的，你必须得恪守它，我们一旦承诺了就要遵守，这个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所以社会的契约精神很重要，以及坚守着国际规则。

第二个是透明度，因为金融本质上是一种信息化的交易，金融产品里面的信息你看不清楚里面有几栋房子还是有几个企业不知道，它要求你高度的披露这些信息。所以为什么在现代金融中揭露的核心是透明度监管而不是其他的，所以我们的监管要转型，当然商业银行的监管还是以核心资本为基础的综合监管体系，但是转向了现代金融，资本市场它的透明度监管就摆在第一位了。所以金融强国法治化很重要，因为金融交易本质上是一种契约交易，而且你要成为国际金融中心外国投资者要到我们这里投资，它是基于对一个国家的信任。现代境外投资者在中国的投资只有4.5%，4.5%里面内涵了很多人民币的境外机构合格投资者，特别是在香港有很多。实际上我们的境外投资者比例还是非常低的，远远低于美国的18.5%，更低于伦敦的40%，所以你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境外投资者到中国来投资是未来有很重要的任务。我们要提高它，就要提高我们的法治水平。

第三个必须要实现的是国际化，国际化的路径，没有一个国家说金融强国是封闭的，这是不可能的，也没有人认同。金融强国必须是大多数国家特别是发达国家所认可的，你是个强国，所以国际化很重要，包括人民币的可持续交易，这个对我们来说是未来改革重要的路，我们今年的改革走到一个最关键的时刻，十字路口，最重大的时刻，我们前面的改革也很重要，但今天对我们来说面临一个最重大的时刻就是：开放。2001年12月份加入WTO，是中国社会全面融入国际社会重要的举措，具有划时代的作用，它使中国经济获得了突飞猛进的实质性的提升，中国经济的很多数据是从加入WTO开始的，也就是说加入WTO中国的开放是中国发展的重要推动力，也极大的推动了中国社会的进步。我们的经济发展是发展了，但同时社会进步也很重要，甚至更重要，中国式的现代化它包括经济的可持续增长和中国社会的全面进步。加入WTO当然极大的推动了中国社会的进步，比如说尊重知识产权，在加入之前我们这方面做的不好，我们人民大学的东门外，卖假证的、假软件、假光碟的到处都是，还有人拦着我问你要人民大学的本科毕业证吗，你可以看到它假的东西盛行。加入WTO之后对知识产权的尊重打击假冒伪劣的东西力度很大，应该说我们在这方面有了巨大的进步，一个是文明的社会是对他人成果的尊重，这是文明社会的一个基本标志，我们逐步的有了巨大的进步。

中国金融体系的开放，人民币的国际化将会使得中国社会的法治将会有极大的进展。所以我们要想到它对中国社会所带来的巨大的影响，当然也有人说，我和有些学者解读实现金融强国的角度是不同的，我是从这三个角度解读，也有人说我这个还是原来那条路子，我说原来那条路子也没什么问题啊，改革开放市场经济不就是中国经济成功的法宝，我们不走市场经济，我不知道我们还能走什么，计划经济不可能让中国富起来、强起来，那个制度严重的束缚了人民的创造力和市场主体的创造性，市场经济或者现代市场经济它让每个人都有舞台，它有创造力，每个市场主体它都有空间，有巨大的空间。一个社会让市场主体，让每个人有空间或者有巨大的空间这个社会一定充满了活力，当空间越来越小的时候，这个社会活力就有问题了。我们改革开放第一是解放思想，把僵化的思想解放出来。第二改革开放市场经济，把捆住人民手脚那一整套僵化的制度改掉，让人们可以放开手脚干，中国解放了思想，放开了手脚，给我一个支点给我一个平台，我就能够创造人间的奇迹。

所以中国人，中华民族有了改革开放，有了市场经济它就创造了人类社会的奇迹，它就是这样的。反正我的认知就是这个认知，我觉得未来我们要实现金融强国，我们要实现中等发达国家，大概也是走这条路，只不过我们要根据国际形势的变化，目标的变化我们做一些深化的作用。所以这就是金融强国，金融强国中除了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很重要的是要注意科技的力量，科技的进步对金融的作用，如果说前面是改革的重点，那么注重科技对金融基因的这种改革是很重要的驱动力，金融的进步竞争力很重要的取决于科技的力量，因为科技它能改变金融的服务半径，能改变金融的基因，它是变成了一个新的金融，叫做新金融。这个金融它实际上服务半径是很大的了，它突破了原来的物理约束，同时又极大的提升了金融的效率，提升了金融识别风险的能力，这就是金融的作用。我们过去过于的受到物理化的这种概念的约束，所以中小微企业很难得到相应的金融服务，很重要的是金融的技术水平不高，它无法识别传统手段所不能识别的风险。金融如果不能够很好的识别风险，它就会有巨大的潜在风险，金融体系的安全和稳定是非常重要的。我们不能因为某一个企业或者某一个产业，把他们的风险植入到金融体系中来，这是不正确的思路。

我们一方面要高质量的服务于实体经济，普惠金融，同时也通过科技的手段来提高它的风险识别能力，提高它的服务的半径，扩大它的服务半径，提升金融的效率，这个是中国金融提升竞争力重要的驱动力。

所以这就是我跟大家讲讲如何实现金融强国，以及科技在金融中的作用重要，它是颠覆性的，一个时期以来我们对科技和金融的结合，居然持怀疑的态度，它以为那些风险是科技带来的？不是的，那是你的监管准则没跟上，你对风险识别的能力没跟上，你不能以为这是新的金融业态带来的，不是的。所以我们不要试图想把金融拉回到单一金融业态，那不是金融强国的目标。

最后祝大会成功，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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