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英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研究员、合作研究部主任，本文刊于2023年6月8日《时事报告》杂志。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作为世界货币，美元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义务，不能只顾把利益留给自己，把风险推给别人。美国的自私自利，从根本上动摇了世界对美元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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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刊于《时事报告》杂志

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数据，截至2022年末，美元在全球外汇储备中的占比从1999年的71%降至58.36%，处于1995年有数据以来最低水平。越来越多的国家和地区在跨境贸易和投资中减少美元使用，加强本币结算，降低美元的官方储备，“去美元化”成为大势所趋。

美元，世界的麻烦

全球加速“去美元化”，归根结底，是美国逆全球化而行、滥用美元霸权，不断侵蚀美元作为世界货币公信力的必然结果。多年来，隔三岔五的美元危机及其造成的金融危机让世界头疼不已，而且周而复始，无有穷期，让世界不胜其烦。

近年来，推行单边主义和贸易保护主义的美国，动辄对他国实施金融制裁和“长臂管辖”，如要么冻结他国央行和金融机构的美元资产，要么大搞高关税贸易战，不断拿着制裁大棒横冲直撞，已成为世界经济正常发展的搅局者、破坏者。

为应对新冠疫情冲击，美联储近年来无节制地“放水”，造成“水漫金山”，而为了应对由此造成的超过9%的高通胀，美联储又连续十次激进加息，使得以美元计价的资产价格大幅缩水，许多国家因此陷入本币贬值和美元外流的困境。玩火者必自焚，今年3月以来，美国黑石“爆雷”，然后硅谷银行、签名银行和第一共和银行接连倒闭，这些银行都曾是经营良好的优等生。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近190家中小银行面临倒闭风险。受美联储加息影响，欧洲央行跟进加息，从负利率抬升近400个基点，全球第五大财团瑞信“爆雷”并被瑞银收购。

多年来，为维护自身霸权，美国在享受美元巨额铸币税的同时，又不愿承担责任，经常利用美元作为国际结算货币和国际重要储备货币的地位，“以邻为壑”，大搞“美元潮汐”，收割世界财富。如土耳其股债汇三杀、斯里兰卡因外债抬升导致国家破产等。正如美国前财政部长约翰·康纳利傲慢之言，“美元是我们的货币，你们的麻烦”。

不仅如此，美国还严重违反市场经济原则和自由贸易规则，肆意将美元“武器化”。比如制裁伊朗、冻结阿富汗等国央行的美元资产，将多国排除在美元体系之外等。自乌克兰危机全面升级以来，美国对俄罗斯实施包括金融制裁、能源禁运、出口管制在内的1万多项制裁，并将俄罗斯主要银行从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剔除，同时无端冻结俄罗斯3000多亿美元的外汇储备。

深层的原因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作为世界货币，美元在享受权利的同时，也要承担义务，不能只顾把利益留给自己，把风险推给别人。美国的自私自利，从根本上动摇了世界对美元的信任。

在布雷顿森林体系下，美元等同于黄金，黄金的货币属性和避险功能庇护了美元。布雷顿森林体系解体后，纸币美元成了信用货币。为维持美元的世界货币地位，美国强行让全球最大的石油生产国出口石油采用美元结算，用石油美元来延续美元的生命。但近年来，深受美元绑架之苦的沙特，表示愿意使用非美元进行石油交易，这从根基上动摇了美元的霸权地位。

特里芬难题无解，也是各国加速“去美元化”的原因之一。美国打贸易战的理由是认为贸易赤字让美国吃了亏，但实际上吃亏论本身就是悖论。美国与全球100多个国家都是贸易逆差，而唯有如此才能将美元输出世界。

美国政府债台高筑，财政可持续性严重存疑。自1939年以来，美国国会已上调债务上限100多次，今年１月，美国联邦政府债务规模达31.4万亿美元的法定债务上限，而近期美国财长耶伦提出要将债务上限从31万亿美元提高到51万亿美元。美国政府债务的持续攀升，美国债务风险与金融风险或出现叠加的恶性循环，世界对美债、美元的信任度必然加速下滑。

美元影响力的式微是大势所趋。据SWIFT发布的数据，截至2022年底，美元在国际支付中的占比约为40%，而在2014年，这一比例高达51.9%。这背后，美国国力的相对衰落是根本原因。目前，美国GDP在全球的占比趋向于维持在20%左右，制造业占比为15.3%，贸易占比低至10%，早已不是全球经济贸易大国。相比之下，中国连续6年保持全球货物贸易第一大国地位，近十年来中国对世界经济增长的贡献率达到38.6%，在全球制造业中的占比接近30%，比美国、日本、德国等制造业国家的总和还多。此消彼长，客观要求国际货币体系实现多元化。

不可逆转的大势

无底线的美元霸权，使越来越多的国家失去对美元的信任。

为抵制或防备美国的制裁、贸易战、“长臂管辖”等，目前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已主动放弃美元结算，其中既有摆脱美元霸权的主动考虑，也有倒逼之下的无奈。俄罗斯要求美国等对俄不友好的国家从俄进口天然气使用卢布，印度同意在与马来西亚的贸易中，可以使用印度卢比结算。世界其他国家也在采取不同的措施探索“去美元化”路径。

作为全球货物和服务贸易第一大国，中国是14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主要贸易伙伴。越来越多的国家在与中国的贸易中采用更为稳定安全可靠的人民币。中国和沙特正在采用人民币结算消费品及石油等大宗商品。巴西与中国就在双边贸易中可以使用本币结算签署了协议。阿根廷在对华贸易中弃用美元使用人民币结算。中国与40个国家签署了货币互换协议，全球已有80多个国家将人民币纳入官方储备货币。

“去美元化”有利于减少对美元的过度依赖，能促进国际货币体系的多元和平衡，也能有效提高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的效率与稳定性。它给世界各国带来的不仅是现实的好处，还能使各国掌握更多的自主权、主导权，可以更多地减少“美元潮汐”的冲击，降低风险。这对那些外储不高、经济脆弱的发展中经济体，意义更为重大。

“去美元化”的趋势说明，任何国家企图在世界经济根基、国际贸易根本、国际金融根源上做手脚，必将自食其果。但“去美元化”是一个长期复杂的过程。从历史上看，美元代替英镑成为世界货币是在美国经济总量超越英国成为全球第一50年后才实现的，而美国目前经济总量仍居世界第一。同时，完善国际货币体系需要多个国家和地区在政治、经济、法律方面加强协调与合作，所以“去美元化”不可能一朝一夕完成。着眼将来，新兴市场国家要更加主动地探索建立本币交易机制和数字货币等手段，逐渐淡化美元的负面影响，而这是完全能做到的，实际上也正在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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