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思义系前英国伦敦经济与商业政策署署长，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刊于12月17日《国际金融报》。

12月12日，英国首相特雷莎·梅声音嘶哑，脸色苍白，谁也不忍心再多责怪她什么了。

作为英国历史上第二位女首相，特雷莎·梅在两年半前迈入唐宁街10号。此后，她几乎付出所有精力进行有关英国“脱欧”的各项谈判，但在“临门一脚”处几近溃败。

英国已经与欧盟达成“脱欧”协议，但在英国国内却不断遭遇呛声。

特雷莎·梅所在的保守党由此发起一场不信任投票，这迫使特雷莎·梅恳求她自己党派的立法者给予她更多时间。

为了赢得12月12日晚上的投票，特雷莎·梅做出一个承诺，她确认将在下一次英国大选（2022年）前辞职。这对于一名政客而言，无疑是一个有些不堪的承诺。

特雷莎·梅做出此番承诺的演讲，让一些议员留下眼泪。但“脱欧”谈判并没有因为特雷莎·梅保住了首相职位而变得顺坦一些。

“英国正面临二战之后最严重的政治危机。”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罗思义（John Ross）告诉《国际金融报》记者，英国“脱欧”的发展趋势仍然难以预测，但从目前来看，英国离开欧盟关税同盟“硬脱欧”之路的可能性已被封锁。英国已陷入了“BRINO”（Brexit in Name Only，“徒有虚名的脱欧”）的境地。

惊险过关

几个月来，英国政坛对于脱欧谈判持异见者众多，对此，特雷莎·梅始终保持平静态度。

12月10日，特雷莎·梅决定推迟原定于12月11日举行的“脱欧”协议草案议会投票，这场“假装的平静”全然结束。

“脱欧”正在撕裂英国。甚至特雷莎·梅所在的保守党内，关于“脱欧”的意见分歧也在急速加剧。

12月12日晚间，特雷莎·梅所在的保守党对其发起不信任投票，特雷莎·梅以200票对117票惊险过关，挺过党内“逼宫”，留任保守党党魁及英国首相。

按照保守党章程，议员们在一年内将不能再发动不信任投票。

但是，为了在不信任投票中获胜，特雷莎·梅背水一战宣布自己不打算参加最迟于2022年举行的下一次大选，“提前”让出保守党领导权，以安抚党内反对者。

一些英国媒体把特雷莎·梅此刻的境遇与英国前首相撒切尔夫人相比较。英国《每日电讯报》提出问题：12日晚的投票结果使梅得以留任，那她又将在什么时候离开呢？报道称，当年撒切尔夫人也曾经在不信任投票中以55%的支持票胜出，但很快就被迫辞职下台。《金融时报》13日称，虽然梅没有设定具体的卸任日期，但她有可能沦为跛鸭首相，一些保守党议员推测她将于2019年离开唐宁街。

特雷莎·梅无心庆祝惊险过关，她或许意识到相位依然不稳。

有消息透露，在野的工党也在酝酿“倒阁案”，只是和保守党的“逼宫”错开时间。英国《每日电讯报》与《太阳报》皆表示，保守党党内的“脱欧”强硬派与反特雷莎派目前正在商讨，是否要在在野党的“倒阁案”中“叛变”。

波折不断

不信任投票获胜并没有改变特雷莎·梅的终极难题：她仍需设法使英国议会表决通过与欧盟达成一致的英国“脱欧”协议。

欧盟11月25日召开特别峰会，通过与英国达成的“脱欧”协议。协议规定，英国2019年3月正式“脱欧”后有21个月过渡期，其间英国继续留在欧洲单一市场和关税同盟，贸易可获零关税待遇，直到英欧谈妥未来关系安排。不过，这期间英国对欧盟事务没有表决权。此外，英国需向欧盟支付总额大约390亿英镑的“分手费”。

特雷莎·梅与欧盟保持了一致的立场，会后梅继续在英国内阁推动该协议通过。但这被反对派认为损害了英国国家利益，是对欧盟的妥协。

反“脱欧”人士甚至向欧洲法院提起诉讼。12月10日，欧洲法院加急做出一项重要裁定，英国可以单方面撤回其递交给欧盟的“脱欧”请求。

这意味着，在接受目前的“脱欧”协议，或承受“无协议脱欧”带来的风险与考验之外，英国人又多了一种选择。英国国内反“脱欧”人士希望上述裁定增加英国“脱欧”进程被彻底终结的可能性。

欧洲法院抢在英国议会表决前做出裁定耐人寻味。目前，英国多个党派仍然对“脱欧”协议表示不满，声称将在议会投票中反对这份协议，令英国面临“无协议脱欧”的风险。

英国议会原定于12月11日对“脱欧”协议进行表决，但由于反对声众多，无法通过可能性较高，12月10日，特雷莎·梅宣布将“脱欧”协议延后交付英国议会表决，她自己则再一次向欧盟成员国寻求帮助。

12月11日，特雷莎·梅一大早展开巡回欧洲多国之旅，第一站到荷兰与荷兰总理吕特共进早餐，随后转往柏林和德国总理默克尔会谈。晚间，特雷莎·梅赶赴第三站比利时，先后与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及欧盟委员会主席容克会面。

不过，此前欧盟一再表示，不会和英国进一步谈判，现在的“脱欧”协议是能达成的“最好的”、“唯一的”协议。

12月12日，德国总理默克尔在德国联邦议院接受议员质询时说，在即将召开的欧盟峰会上，欧盟27国与英国达成的“脱欧”协议不会在讨论后被修改。她表示，双方将在“脱欧”过渡期内解决一些突出问题，比如英国北爱尔兰与爱尔兰边界问题。默克尔说，她仍然希望实现英国“有协议脱欧”，但同时会为英国“无协议脱欧”做好准备。

12月13日，特雷莎·梅赶赴比利时欧盟峰会。但欧盟“不谈”的态度坚决。图斯克称，峰会上会研究如何推动协议草案在英国议会闯关成功。容克也表示，协议没有谈判修改的空间，但有进一步澄清的空间。

“徒有虚名”？

2016年，英国民众通过公投表决，决定脱离欧盟。2017年3月29日，英国正式向欧盟递交“脱欧”信函，启动“脱欧”进程。英国也成为首个寻求退出欧盟的成员国。

近三年来，“脱欧”谈判走走停停。

虽然11月25日欧盟特别峰会上通过的“脱欧”协议被看做“脱欧”进程前进的一大步。

与爱尔兰边界问题相关的“保障条款”是“脱欧”协议中最具争议的内容。这一条款旨在防止英国北爱尔兰地区和欧盟成员国爱尔兰之间出现“硬边界”。批评者担忧，这一安排不设截止期，会给英国带来滞留欧盟的风险。

留给特雷莎·梅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按照原定计划，英国将于2019年3月29日正式脱离欧盟，目前距离这一时间节点，还有四个月时间。特雷莎·梅已承诺在2019年1月21日之前重新向下议院议员提交“脱欧”协议。

目前，特雷莎·梅获得保守党内议员支持的票数不高，在野党工党的国会议员很可能封杀她的“脱欧”协议。特雷莎·梅在“脱欧”问题上的权威性已经大打折扣。由此推测，她与欧盟议定的任何协议版本可能都无法获得议会支持。

这将造成两种可能的结果：如果到2019年3月英国一直无法签订“脱欧”协议，那么英国将面临“无协议脱欧”。“无协议脱欧”情况下可能导致严重的经济损失。包括英国将面临欧盟高额的关税，这将导致英国GDP下降4%，英国北爱尔兰地区和爱尔兰边界将出现拥有海关检查设施的“硬边界”。政府报告也预测，“无协议脱欧”后的15年，英国GDP将累计下跌9.3%。萨塞克斯大学的研究也指出，“无协议脱欧”会令英国失去约75万个职位。

特雷莎·梅已警告过国会议员及国民：英国骤然切断与最近贸易伙伴的关系，将导致飞机停飞、医药缺乏、港口和高速公路堵塞等。

另一种可能则是，英国根本无法“脱欧”。当前，英国国内二度公投呼声高企。就在原定的议会表决日之前，百万英国人签名向特雷莎·梅请愿，呼吁举行二次“脱欧”公投。12月10日，欧洲法院裁定英国可以单方面撤回其递交给欧盟的“脱欧”请求后，二次公投呼声更高了。

观察人士认为，特雷莎·梅推动协议的唯一希望可能是任时间流逝，拖到2019年3月“脱欧”大限，再逼迫国会议员支持她的“脱欧”协议，否则就得面对上述两种后果严重的选项。（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