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罗思义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刊于6月22日观察者网。

　　不管英国退欧公投结果如何，毫无疑问，这是金融危机以来，全球经济8年缓慢增长背景下，西方执政集团政治分歧加深的重要标志。

　　从西方当前所采取的政策看，西方经济体经济相对停滞已经无法避免，个中原因，拙著《一盘大棋？中国新命运解析》曾对此作了分析。因此，分析英国退欧公投的各种社会势力，不仅对退欧本身非常重要，而且有助于了解，西方社会的主导力量是如何处理社会不满情绪的。

　　由于英国近来通过支持中国筹建亚投行（AIIB）以及其他相关事宜，努力改善与中国的关系，英国退欧公投结果也会对中国与欧盟的关系产生直接的影响。

　　围绕英国退欧公投的社会势力

　　在英国国内，占压倒性多数的社会精英支持英国留在欧盟。比如英国大型企业组织——英国工业联合会、英国首相与财政大臣、诸如《金融时报》与《经济学人》等主要商业杂志、超过四分之三的保守党内阁成员、四分之三的国会议员、伦敦金融城的金融区、大多数保守党议员，以及几乎所有的工党议员等等。

英国国内退欧，留欧团体进行拉票

　　在英国之外，美国总统，每个欧洲主要国家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领导人，也都支持英国留欧。

　　但正如美国共和党当权派面对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的异军突起，只能节节败退一样，所有这些“精英”都面临着被民意抛弃的风险。因为英国的运动，很大程度上是由对社会不满的公众和小企业成员发起和组织的。

　　不过，正如美国的特朗普一样，即使民意支持英国退欧，但最终结果可能会与民意相差甚远。在美国，尽管希拉里面临伯纳德·桑德斯（Bernard Sanders）的严峻挑战，但后者面临的另一个挑战则来自政治当权派，因为政治当权派钟意的是希拉里对擂特朗普。

　　在英国，正因为占据压倒性多数的社会精英支持英国留欧，因此，即使出现一票赞成留欧的公投结果，退欧公投的投票也不会就此结束。

　　英国之外的人可能误认为，英国退欧公投能够真正决定英国去留，因此，我有必要给大家分析一下，公投结果出炉后，英国真正将会发生什么。

　　以往的退欧公投如何神逆转？

　　下文将要提到的几个退欧公投案例。

　　如果公投结果能随欧盟各国政府所愿——直接“留欧”，公投结果将印证了他们所称的“完美地顺应了民意与西方民主价值观”的说法，也有助于他们建立一个信誉良好的记录。

　　但是如果公投结果与欧盟各国政府所希冀的相反，那么公投将会重新举行，或者绕开规则，直到剧情反转，出现欧盟各国政府想要的结果为止。以往的实证记录清楚地体现了这一点。

　　1992年欧共体（欧盟前身）成员国领导人签订了《马斯特里赫特条约》（以下简称“马约”），为经济与货币联盟和欧元的创建打下基础，同时规定了实现欧洲政治联盟的目标，比如达成了“欧盟公民权”与共同的外交和安全政策的步骤。

　　在欧盟的规则下，这一条约要求各成员国一致支持。1992年6月，丹麦举行的全民公投否决了这一条约。因此，马约被迫做出几处微调，支持该条约的巨大宣传活动随之展开。1993年5月，丹麦举行的第二次全民公投不负众望地推翻了前次的结果，批准了该条约。

　　曾有一篇文章应景修改了美国著名流行歌曲《加州旅馆》的歌词：你想什么时候脱离欧盟都可以，但你终究无法离开！（You can check out of Europe，but you can never leave！）

　　在英国《泰晤士报》，迈克尔·谢里顿（Michael Sheridan）曾经非常贴切地总结了那些出现过“错误结果”的欧盟公投。

　　“当瑞典1995年加入欧盟时，马约已允诺其加入欧元区，虽然当时欧元仍然处于草图阶段。当欧洲单一货币启动时，瑞典举行全民公投，拒绝欧元成为瑞典货币。

　　欧盟律师并没有气馁，他们认为，从短期来讲这并不重要，因为瑞典还没有达到“融合”的标准。按理说，瑞典将在同一天加入欧元区，但斯德哥尔摩甚至没有再举行另一次公投的兴趣。结果，该方案照旧向前推进。

　　继英国冲动行事，承诺就欧盟宪法条约举行公投之后，法国总统雅克·希拉克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法国选民抛弃了该宪法条约……法国的‘反对票’并没有阻止该方案偏离轨道。宪法条约中的许多条款在2007年达成的《里斯本条约》中得到了体现。

　　很快，被戏称为‘简版欧盟宪法条约’的《里斯本条约》，更新了投票规则，设立了欧洲理事会常任主席，任命了一位外交首脑制定欧盟外交政策（即欧盟外交和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又被称为“欧盟外长”）。不过，这很快又遭到了爱尔兰选民的否决。但该条约适时作出了修改，爱尔兰举行了第二次公投，条约最终获得通过。”

　　退欧被通过会出现什么结果？

　　显而易见，英国退欧公投的程序会遭到破坏与规避。即使主张英国退欧的最热心支持者，也不会放弃与欧盟的自由贸易——因为一旦放弃，会使英国陷入更深的经济危机。

　　但维护自由贸易和退欧所涉及的许多其他问题，当然只能通过与欧盟之间的协定才能维持。反过来，英国议会也会不得不就与欧盟的协定进行投票表决，还会通过退出欧盟的立法。

　　“去欧”阵营宣称的“与欧盟谈判的最短期限是两年”，有可能延长至十年。因为超过四分之三的英国国会议员支持留欧，显然这个因素可被用来绕开规则，造成正式或实质上否决脱欧的结果。

　　英国广播公司（BBC）6月6日指出：“留在欧盟的单一市场保证了商品、人员、服务和资本的自由流动。”

　　BBC获悉，倾向于留欧的国会议员将行使他们在国会下院的投票权，以保护他们所看到的欧洲单一市场的经济利益，这将令英国获得五亿消费者。

　　留在单一市场内，意味着英国将不得不继续对欧盟工人开放边界，继续付出留在欧盟的代价……

　　一位部长称，“这并不是幻想，这样的概率很大。”

　　正如BBC也指出：“支持留欧的发言人称，离欧阵营不会告诉我们，如果我们投票离开欧盟，会发生什么。他们也已经承认‘他们不知道’。离欧将会令我们陷入黑暗，损害我们的经济，导致价格上涨和裁员。”

　　美国强烈支持英国留在欧盟，因为其视英国为欧盟内推销其政策的最可靠工具。可以预期的是，美国在这种情况下会强烈干预英国的决定。退欧所带来的严重的负面经济后果，也会迅速蔓延开来：英国的外来投资将下降，因为退欧之后，英国将不再是欧盟的商业基地，贸易也会随之下降。

　　事实上，显而易见的是，正如丹麦和爱尔兰，留欧阵营支持者有充足的理由称，“必须举行留欧的第二次公投”。

　　当前的公投非同寻常，在某种意义上是一种欺诈，如卡梅伦所代表的留欧阵营宣称要跟欧盟“谈判”，而脱欧阵营所主张的与最终能够获得的结果可能大相径庭，事实上脱欧派的主张就是胡扯。

　　实际事实是，英国与欧盟的退欧谈判，很可能在第二轮公投时被否决——让英国留在欧盟。

　　综上所述，英国退欧公投最终的结果是英国留在欧盟，因为英国统治集团会有大量的方法来绕开规则，造成投票结果正式或实质上利于英国留在欧盟。

　　英国脱欧对中欧关系的影响

　　从英国退欧公投中，中国可以汲取和西方处理关系的重要教训，正如特朗普与桑德斯的崛起一样。

　　从经济和政治两方面而言，英国退欧公投完全不合理——这会导致生活水平降低，引发国际政治危机与削弱英国的国际政治影响。这也会危及英国统一，因为苏格兰将会投票支持留欧，所以英国退欧会引发苏格兰新一轮的独立公投。

　　但特朗普的政策，比如宣称要在美墨两国边境修筑围墙并让墨西哥政府买单，或者日本应被允许拥有核武器，同样是不合理的。大量民意支持英国退欧显示，在经济颓败的情况下，疯狂且不合理的举措甚至会获得更多民意支持。

　　如果英国退欧公投的结果是脱离欧盟，那么英国的主导社会力量会试图破坏投票结果，英国退欧公投将很快会再次启动，正如早期的欧盟公投产生不利于欧盟各国政府的结果一样。

　　最后，在我看来，英国试图与中国改善关系，中国借机利用，这是完全正确的，但欧盟的真正核心是德国与法国，而非英国。

　　即使英国公投的结果是留在欧盟，但英国退欧能获得如此大量的民意支持，说明英国政局不稳。如果英国退欧公投最终通过，但英国政治精英会又设法去推翻公投结果，这会让英国的政局不稳定大白于大下。

　　因此，这说明，中国与欧盟各国（尤其是德法核心），构建平衡的关系，对中国十分重要。（欢迎关注人大重阳新浪微博：@人大重阳，微信公众号：rdcy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