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黎明系中国前驻伊朗大使，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本文刊于8月18日上观新闻。

近日，在电视画面上见到成千上万的阿富汗人在喀布尔机场争先恐后逃离的场面不觉悲从中来。

上世纪60年代，笔者曾经在阿富汗工作和生活过六年。那时的阿富汗是祥和、安定的国家，我走遍了阿富汗的山山水水，虽然贫穷但南北各部落都安居乐业，勤劳好客。那时统治阿富汗的查希尔国王，在国内受全体阿富汗人尊重，对外不结盟，在美苏和印巴之间巧为周旋，与中国的关系友好。1963年中阿签订了《边界条约》，陈毅副总理和刘少奇主席先后访问了阿富汗。

1974年查希尔国王在一次政变中被推翻，从此，阿富汗内乱不已。1979年前苏联出兵占领阿富汗，2001年美国小布什政府发动阿富汗战争，引发这个西亚小国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2002年，阿富汗战争结束之际，笔者曾受命率外交代表团访阿，见到首都喀布尔已是一片废墟，中国大使馆的一幢楼（当年笔者住此地）被炸塌，到处是地雷，满街是扛着枪的青少年。他们本应在学校学习，但是，学校在战争中打飞了，老师也去打仗了。一个国家几代人在战争中生，在战争中长，人民被剥夺了和平的权利，在近代的历史中，阿富汗是鲜见的一例。

美苏两个超级大国出兵侵略阿富汗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前苏联入侵阿富汗直接导致了苏联的崩溃，美国为阿富汗战争花费了两万亿美元，2300名士兵丧生。历史再次证明，企图借助武力从外部干涉一个主权国家的内政是不义之举，而且注定要失败。美国历经四届总统和20年时间方决定仓促从阿富汗撤军，这个既迟到又不负责任的撤军不是因为对阿富汗人民的怜悯，而是出于无奈。

20年前，美军推翻塔利班政府后，用美式民主在阿富汗组建了政府，并训练和装备了阿富汗政府军。美国四届总统花了20年时间居然未能剿灭反政府武装塔利班，20年后，当美军撤离时塔利班风卷残云般占领了阿富汗全国直至首都喀布尔，美国经营了20年的政府和军队不堪一击，拱手交出了政权。美国的阿富汗政策以彻底失败告终。

美军撤走后阿富汗向何处去？对塔利班重返执政，阿富汗人仍有惶恐。人们对1996年至2001年塔利班执政期间炮轰巴米扬大佛，砸烂喀布尔博物馆的珍贵历史文物以及其他宗教苛政以及世界各种恐怖主义团体在阿富汗的横行记忆犹新。塔利班再统治能否给阿富汗这个饱受战乱和流离失所的国家和民族带来和平与稳定。阿富汗的邻国和国际社会对塔利班是否会继续支持恐怖主义也将信将疑。

为此，塔利班新一代领导人在执政前夕遍访了俄罗斯、中国、伊朗和卡塔尔说明塔利班的内外政策。8月16日《纽约时报》发表了塔利班副领袖西拉杰丁·哈卡尼题为《我们塔利班想要什么》的文章表示，“四十多年了，每天都有阿富汗人失去珍贵的生命，每个人都曾失去过他们所爱的人，每个人都厌倦了战争。我确信，杀戮和伤害必须停止。”他承诺，在塔利班领导的新体制下，所有阿富汗人都享有平等的权利；伊斯兰赋予的妇女的权利——从受教育权到工作权——都将受到保护。塔利班还竭力安抚所有为旧政权、军队和美军服务过的人员，不会受到追究，确保他们的安全，强调将建立一个“包容性”的政府。

塔利班领导人也分别向中国和俄罗斯保证，不允许反对中俄的恐怖主义集团在阿富汗领土活动。哈卡尼在《纽约时报》的文章中也写道，“我们也注意到舆论对阿富汗被破坏性团体所利用、进而会威胁区域和世界安全的可能性的担忧。这些担忧被放大了。那些关于在阿外国团体报道来自战争各方的好战者，他们出于各自的政治动机，是夸大其词。”

看来，历经20年战争，加上更新换代，如今的塔利班已深谙阿富汗人民渴望和平和安定的强烈诉求和邻国对塔利班宽容恐怖主义的担忧。

新一代塔利班领导人释放的信息是积极的，若能兑现，阿富汗出现历史性的转折是可能的。然而，阿富汗毕竟是个部落林立的国家，所谓的中央政府政令不出喀布尔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塔利班本是前苏联入侵阿富汗时由沙特出资、巴基斯坦出力在阿富汗普什图族地区组建的队伍，阿富汗人心能否归塔，和平会否就此实现仍是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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