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对外经济贸易大学经济系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龚炯在“只要信心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第五届（2025）人大重阳迎春论坛 上发言指出，目前中国在全球贸易中处于优势地位，但从未来发展的角度来看，也需要正视风险，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现将其发言实录发布如下：

首先，讲一下目前全球经济形势。

全球经济形势正处于恢复增长周期的前期。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预测2025年全球经济增长率与2024年差不多，全球平均水平为3.3%，绝大部分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率在3%以下。美国略好，欧洲略差，美国在3%左右，这已经是相对不错的增长了。大家可以想一想，目前中国5%，美国3%，中国经济增长的优势目前在2%左右，未来十年能否保持2%是有争议的问题。发展中国家大部分在3%-6%之间，中国也在3%-6%之间，有一些新兴经济体，像印度、越南预测在6%以上。总体来说，经济增长趋势上，2025年全球还是不错的。如果回到我们讨论的主题，关于金融危机，我觉得2025年全球经济形势大致是还可以的。

贸易和经济也有关系，大致上是符合目前的经济增长态势。目前来看，贸易也不错，贸易和经济的形势密切相关。联合国贸发组织预测，2024年全球贸易增长也是3%左右，全球贸易总额达到了33万亿美元。2025年全球贸易还是会有增长，大致上和经济增长是比较同步的，中国在贸易方面比经济增长做得更好一些。之后我会讲中国的贸易情况，大致上中国贸易增长，尤其是出口超过了全球贸易增长率。这是贸易大致的形势。

第二，关于全球贸易发展，未来亮点和重点的地方，这方面我讲三点。

1.过去三年全球贸易进行了结构性调整。

一方面是因为俄乌冲突对全球贸易结构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另一方面是美国对华政策，从特朗普开始到拜登政府延续下来的对华政策，对全球供应链有一些冲击。在我看来，经济经过这两三年的调整，到现在已经相对稳定下来了，新的结构、市场均衡也稳定下来了。比如在贸易中非常重要的大宗商品原油，全球原油供应格局在俄乌冲突开始后进入剧烈变化，现在基本稳定下来。欧洲向谁买油买气，俄罗斯向谁卖油卖气也经历了很大的调整。

除此之外，汽车行业也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在俄罗斯，所有的西方汽车厂商，包括日本、韩国的全都撤走，而中国进入了，像奇瑞、长城在俄罗斯做得非常好。从数据来看，现在奇瑞占俄罗斯汽车市场将近30%，这个比例是非常高的，这也是一个惊喜。今年中国汽车行业“卷”得很厉害，中汽研究公司相关人员跟我讲，中国汽车行业造一辆车平均挣一千块钱。今年在汽车行业最挣钱的是奇瑞，很大的原因就是俄罗斯市场。所以，全球贸易结构产生了很大的变化，但它已经稳定下来进入新的均衡，这是非常重要的一个特点。

这一状况是否会改变？我认为，取决于两场战争能否很快结束。其中以色列战争看来快要结束了，已经签署了和平停火协议。但俄乌冲突恐怕不会马上停止，还会持续下去，这其实也是特朗普执政还没开始就向中国示好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他也意识到在竞选期间做出的承诺，打出的那些保票是短期内不可能实现的，这和俄罗斯在俄乌冲突中的政治立场有非常大的关系，同时也和俄乌冲突目前战场上的变化有很大关系。西方一直说俄乌冲突是僵局，用的词是“stalemate”，在我看来早已不是僵局。特朗普想要停战，他不是战争的制造者，他也讨厌战争，但他是继承者。看得出他想要解决这个问题，但他很难解决这个问题，所以他向中国示好，这是很大的原因。

在这种情况下，目前的贸易结构在我看来是比较稳定的，不会有大的变化，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

2.中美贸易之间的风险。

特朗普的贸易政策、关税政策以及对美元的政策都会有一个非常大的变化。我们都知道他一直说要增加关税，但从目前看到的初步迹象来看，似乎不太会做非常极端的、在竞选期间说到的加60%的关税，这不太可能。但我们心里要非常清楚，特朗普和他的团队中的一些主要顾问，对中美之间的贸易状况是非常不满意的，而且从长期来说他们就是要朝着脱钩的方向发展，只不过这个过程是剧烈的过程还是缓慢的过程，但大势上是无法避免的。一方面是因为中美之间贸易极度不平衡，我们对美国的贸易出口差不多是5000多亿美元，进口不到2000亿美元，有3000多亿美元的顺差，这种顺差在政治和经济方面都不太可持续，所以，贸易结构性问题是需要解决的一个方向。

涉及国家安全以及美国对中国的依赖性，至少从贸易依赖性来看是美国人非常反感的。这种逻辑、这种思维、这种思考方式和观点在美国是上下有共识的，不管是左翼右翼、在野执政的都有这个看法，所以我不看好。关键是中美贸易之间这种变化趋势是急剧还是缓慢的过程，我们希望是缓慢的过程，不要急剧。

关于美元的问题，美元利率明显要慢慢下降，所以美元变弱是一个大趋势。特朗普自身包括他的团队顾问也不希望看到强势美元，希望是一个弱势美元，同时还需要保持在全球的统治地位，这一点是特朗普非常在乎的。他已经多次讲到这个问题。从这方面来说，他对制裁有不同的看法，因为觉得制裁是搬起石头砸美元的脚。同时，他对金砖组织和全球南方不断形成的要摆脱美元的大趋势，包括金砖组织内部实际的一些做法、实际计划和项目是又恐惧又愤怒。所以在特朗普看来，一定要保持美元的霸主地位，这样他会比较支持弱美元立场。

从这几个方面来说，都对中国对美贸易非常不利，人民币对美元变强对我们出口不利。关于中美关系、中美贸易，在我看来长期不看好，但希望这种不看好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3.中国在全球贸易中的地位问题，越来越多的经济学家包括做国际关系的学者意识到未来我们面临着一个非常大的挑战。

现在中国整个贸易差不多有6.16万亿美元，全球贸易差不多是33万亿美元，所以中国在全球贸易当中占比非常惊人，我算了一下差不多是18.7%，不到20%，这在历史上很少见。大英帝国一个国家曾经占全球贸易的20%多，现在中国是不到20%。2024年一年的贸易顺差将近1万亿美元，这也是非常惊人的数字，3.5万亿美元的出口，2.5万亿美元的进口，这个顺差占了整个贸易的15%，这也是非常庞大的数字。

这里面差不多有1/3是跟美国的贸易顺差来的，刚才讲3000多亿。这么大的一个贸易顺差在我看来非常危险，从经济和政治上长期来看不可持续。

我在给一些发展中国家政府官员上课的时候，就在这几年慢慢意识到这个问题，很多外国政府官员也提出了这个问题。我们要把这个问题提到一个战略的高度，长期怎么解决这个问题，这是关于贸易顺差的问题。

还有关于供应链和产能的问题，整个中国制造业产能占到全球产能30%左右，全球一年汽车产量销量9000多万辆，中国汽车销量3000多万辆，也是整体的三分之一，这个趋势还在不断发展，还会更高。福特的CEO曾经说过一句话，这样发展下去将来全球汽车都要中国制造了。

一是中国贸易在全球占比，二是中国巨额贸易顺差，三是中国制造业产能在全球比重。从这三点来看，我们现在虽然是处于优势地位，但从未来发展的角度来看，也需要正视风险，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以后我们可以讨论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增加进口，增加海外投资，通过各种办法。因为历史上能够在全球贸易中占这么重大的地位，往往都是通过暴力维持，通过皇家海军，通过海外军团，通过陆战队维持，通过蒙古马刀来维持这种强势地位。中国是和平发展和崛起的，没有这些东西，但这么高的全球贸易中的占比，我们要未雨绸缪，好好想一想未来带来的挑战。对我们来说当然是好事，但这种好事如果不想办法保护它，让它长期持续发展下去，英文讲是一个“party ending”，再好的筵席也会散。所以，我提出这一点，虽然是好消息，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我们要有警醒的头脑，看到其中蕴藏的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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