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访者蔡彤娟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院委兼宏观研究部主任、研究员，本文转自7月26日中国金融家杂志。

当前，随着消费市场的持续复苏与结构升级，如何进一步激发消费潜力、推动消费高质量发展成为社会关注的焦点。围绕金融在促消费中的作用、消费市场面临的挑战与破局路径、新业态发展的金融支持等问题，《中国金融家》记者对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宏观研究部主任、研究员蔡彤娟进行了专访，听她解读如何以金融赋能为支点，撬动消费市场的更大活力，构建安全、可持续的消费生态。

推动消费从“被动满足需求”

向“主动创造需求”转型

在当前中国消费市场呈现“结构性复苏”的背景下，推动消费从“被动满足需求”向“主动创造需求”转型，既是提振内需、畅通国内大循环的关键路径，也是实现经济高质量发展的应有之义。蔡彤娟强调，金融作为现代经济的核心枢纽，应在理念、机制与服务上不断创新，构建与新消费形态相匹配的金融支持体系，切实将“金融助力促消费”升级为“金融赋能兴消费”。

蔡彤娟表示：“首先，金融机构应转变服务理念，从‘产品导向’走向‘场景导向’和‘数据导向’。”她认为，面对新一代消费者需求更加多元、消费决策更为理性与精细的趋势，银行、保险、消费金融公司等应通过金融科技手段，主动嵌入居民衣食住行的各类消费场景中，以智能化、个性化的服务激发潜在需求。例如，依托大数据分析对客户进行行为画像，开展定制化分期方案、“先享后付”等灵活支付方式，提升消费便捷性与信任度，从而提升消费意愿。

其次，优先聚焦具有长期潜力和现实带动力的重点领域，如绿色消费、养老健康、文化旅游与数字消费等，提供精准金融支持。“绿色消费方面，可通过绿色信贷、碳积分等机制鼓励新能源车、节能家电等低碳产品的消费；养老健康领域，应拓展‘健康+保险+服务’的综合金融产品，助力银发经济发展；在数字消费方面，结合 5G、人工智能等技术，为虚拟现实娱乐、数字内容创作等新型消费场景提供资金与支付支持。”蔡彤娟还提到应鼓励对县域、下沉市场的消费信贷供给，提升低线城市的消费活力。

“再者，金融机构还需加快发展与居民财富管理相衔接的消费金融服务体系，通过创新‘储蓄+消费’联动机制，促进储蓄资金向消费有效转化。”蔡彤娟举例说，如探索“定投+消费返利”“养老理财+健康消费抵扣”等产品设计，让居民在财富积累中同步释放消费潜力。

此外，完善消费金融生态，推动跨行业协同发展。“金融机构可联合电商平台、物流企业、品牌商等建立数据共享与风控共建机制，提升消费信贷精准投放与风险可控能力。”同时，蔡彤娟强调要加强对消费者权益保护与金融教育，增强大众对金融产品的信任与理解，为消费升级营造良好环境。

政策助力消费由“量的恢复”

向“质的提升”转变

为扩大服务消费供给、提振服务消费需求，中国人民银行设立服务消费与养老再贷款，激励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住宿餐饮、文体娱乐、教育等服务消费重点领域和养老产业的金融支持。蔡彤娟表示：“这一政策通过低成本再贷款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服务消费和养老产业的信贷支持力度，激活相关行业供给，也为居民提供了更具可负担性的金融服务，助力消费潜力释放。”

蔡彤娟认为，在提升消费可及性与可负担性方面，政策促使银行等金融机构对教育培训、文化旅游、健康医疗、养老照护等服务领域加大信贷投放，拓宽了居民获取服务消费的金融渠道。针对老年群体，部分地区推出了“养老贷”等产品，降低了养老服务门槛，满足了多层次、多样化的消费需求。

在扩大中长期消费支出能力方面，政策推动了一批地方银行开展“分期+消费券”联动模式，有效缓解了大额服务消费的资金压力。在文旅、健康体检、老年康养等领域，通过分期付款、贴息贷款等方式，提高居民提前消费的意愿。

蔡彤娟表示，该政策还带动了消费相关产业链复苏。“金融资源的倾斜推动了养老地产、医养融合、康复设备等上下游产业发展，间接扩大了就业与居民收入，形成消费与产业良性互动。”她说。

总的来看，服务消费与养老再贷款政策以“低利率、广覆盖”的特征，在增强金融供给精准性的同时，有效撬动了服务领域的消费活力，助力我国消费由“量的恢复”向“质的提升”转变，为实现内需驱动型增长提供了金融支撑。“未来，随着政策落地深化，信贷支持有望进一步向更多细分场景与群体延伸，释放更大内需潜力。”蔡彤娟表示。

多元激发消费活力

“在经济持续复苏与政策刺激不断加码的背景下，消费行为偶有滞后反应，反映出居民对未来预期、收入保障及消费环境仍存在一定不确定性。”蔡彤娟说。

谈及主要原因，蔡彤娟认为由以下几方面构成：一是收入预期不稳，风险偏好下降。“当前经济结构调整加快，部分行业就业压力加大，不少居民对未来收入增长持观望态度，特别是中低收入群体对失业、养老、教育等支出存在焦虑，倾向将流动资金用于防御性储蓄。”蔡彤娟说。二是社会保障仍不充分，支出压力大。医疗、教育、养老等“刚性支出”占家庭预算比重较高，而公共服务供给相对不足，导致居民必须通过储蓄为未来支出留出冗余。这种“防风险性储蓄”削弱了日常消费能力。三是消费信心不足，资产负债表修复期延长。房地产市场调整叠加资本市场波动，家庭资产端缩水，居民趋于“缩表”；同时，前期高杠杆消费（如房贷、车贷）尚未完全消化，影响新增消费支出意愿。四是缺乏有吸引力的新消费场景。“传统商品消费趋于饱和，服务消费和新型消费虽有增长，但产品创新、价格透明度和服务保障尚不足，难以形成普遍的消费拉动力。”蔡彤娟表示。

为切实提升居民收入并激发消费活力，蔡彤娟给出如下建议。一是加强就业稳定与技能提升，扩大中等收入群体。“鼓励发展先进制造业、数字经济、绿色产业等新质生产力，拓宽就业渠道。通过职业培训与继续教育提升劳动者技能，增强其在高附加值行业的竞争力，从而带动实际收入增长。”蔡彤娟说。二是提高转移支付效率，优化社会保障体系。“强化对低收入群体的补助力度，完善基本养老、医疗、失业保险等体系，让居民敢于支出、乐于消费。推动公立医疗教育资源下沉，降低家庭刚性支出压力。”她建议。三是加大对消费侧的财政支持与税收激励。探索家庭专项消费抵扣机制，如子女教育、养老服务支出税前扣除，提升实际可支配收入。对服务消费、绿色消费等重点领域给予补贴或消费券支持，撬动潜在需求。四是完善财富管理体系，推动“储蓄转消费”转化。鼓励金融机构开发与消费挂钩的理财产品，如“储蓄+积分消费返现”“养老金产品+康养服务”等，激励居民在保障资金安全的基础上参与多元化消费。五是培育新型消费模式，激发年轻人消费活力。“推动文旅、数字内容、智能家居等新型消费产业发展，引导企业创新产品与服务供给，营造‘可感知、有品质’的消费体验环境，提升居民边际消费倾向。”蔡彤娟建议。

金融助力新业态健康可持续发展

直播电商、共享经济等新业态近年来迅速崛起，成为消费市场的新亮点。那么，新业态新在哪里？金融行业应如何提供有力支持，保障新业态健康、可持续发展，从而进一步释放消费潜力？对此，蔡彤娟认为，新业态的“新”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一是渠道创新驱动消费触达方式变革。直播电商通过“内容+互动+交易”融合，将信息流、流量转化为消费转化链条，提升用户停留时间与转化率，尤其在下沉市场与年轻人群中具有强大吸引力。二是资源配置方式更加灵活高效。她表示，共享经济以平台为载体打破资源闲置，“如出行、住宿、办公、技能等通过共享模式提高社会运行效率，降低消费门槛和试错成本”。三是用户参与感与定制化程度提升。蔡彤娟提到，新业态鼓励用户参与产品设计、定价、传播等环节，满足个性化、社交化消费需求，构建强用户黏性。四是数据驱动实现精准供需匹配。她认为，新业态本质上是“数字+消费”的融合体，通过算法、数据分析预测消费趋势，实现更高效的资源配置与服务响应。

在谈及金融如何支持新业态健康可持续发展时，蔡彤娟表示，首先要创新金融产品和服务模式。“金融机构应紧贴新业态运营特点，设计匹配其资金周期、风控特征的产品。”她举例道，比如面向主播、平台商家推出短期周转贷、供应链融资、收入质押贷等；为共享平台上的个人服务者（如网约车司机、共享民宿房东）提供定制化信贷与保险服务，增强其消费与经营能力。

其次，要完善支付与结算体系。蔡彤娟认为，应加强与电商、共享平台的支付系统对接，提升跨平台支付效率和用户体验，同时保障资金安全；推动数字人民币在新业态场景的试点落地，为消费者提供便捷、高效的支付工具。

第三，构建适应新业态的信用评价机制。蔡彤娟建议，金融机构应加强与平台的合作，基于交易数据、服务评分、履约行为等建立多维度信用模型，提升风险识别与信贷可得性。

第四，加大对新业态头部及创新项目的直接融资支持。她表示，可通过设立专项基金、引导产业投资等方式，支持平台型企业、技术型中小企业发展新消费场景。推动直播电商、共享经济企业登陆多层次资本市场，提升其资本实力与规范运营能力。

第五，强化监管协同与风险防控。蔡彤娟认为，“对于新业态中可能存在的非法集资、资金池、虚假交易等风险，金融机构应主动与平台及监管联动，推动合规经营，防范系统性风险，保障消费者权益。”

构建安全、透明、公正的消费金融环境

在当前消费市场中，金融诈骗、信息泄露等侵害金融消费者权益的事件时有发生，极大影响了消费者的信心。对此，蔡彤娟认为，构建安全、透明、公正的消费金融环境，需要金融机构与监管部门强化协同治理，从制度、技术、教育等多维度形成保护合力。

“首先要扎紧制度与标准的‘笼子’。”蔡彤娟表示，监管部门需完善消费金融信息保护法规，明确数据收集、使用、共享的边界和责任，同时规范金融产品设计与销售环节；金融机构则应健全内控制度，严格落实“最小必要”原则，杜绝个人敏感信息滥用。

在技术防控层面，蔡彤娟认为，面对日益复杂的诈骗手段，金融机构必须提升科技安全能力。要充分运用人工智能、大数据与区块链等技术，通过人脸识别、行为分析等手段，精准识别“二类账户”、非法 APP、虚假客服等诈骗渠道，筑牢账户安全防线。

对于消费者权益保护，蔡彤娟强调，需建立更高效的纠纷解决机制。她建议，监管机构应推动统一的金融消费者投诉处理平台建设，鼓励行业设立消费者保护专员，同时完善信用修复与误判申诉机制，让消费者权益得到切实维护。

“提升公众金融素养是防范风险的‘第一道防线’。”她特别强调，金融机构与监管部门应针对老年人、学生、农村居民等易受骗群体，开展定制化反诈宣传与培训，通过多渠道、分人群的教育活动，增强公众的安全意识与防诈能力。

蔡彤娟认为，重建金融消费者信心，关键在于构建“制度规范+技术防护+公众教育”的三位一体机制。只有金融机构与监管部门协同发力、主动作为，才能营造安全可信的金融消费环境，进而激发居民消费活力，推动消费市场持续健康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