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定定系海国图智研究院院长、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人大重阳客座研究员。本文刊于2022年11月28日深圳特区报。

11月19日，马来西亚第15届全国大选落幕。在政坛“三强鼎立”的局面下，各政党联盟均未赢得国会下议院简单多数席位，因此也未能获得独立组建内阁的权力，马来西亚历史上首次出现“悬峙国会”。在国家元首行使裁量权后，希望联盟重掌执政权，安瓦尔就此成为马来西亚第十任总理。在马来社会内部政治分裂及右翼势力抬头的背景下，马来西亚联合政府将维持竞合状态还是趋于稳定，十分考验安瓦尔的政治智慧。安瓦尔执政后，马国国内政局将走向何方？中马关系又将迎来怎样的机遇？这些疑问都在持续吸引国际社会与媒体关注的目光。

各党合纵连横，马来政局动荡

2018年5月，前总理马哈蒂尔领导的希望联盟(下称“希盟”)成功掀起“全民海啸”，在第13届全国大选中成功击败执政长达61年的国民阵线(下称“国阵”)，迎来马国首次政党轮替。根深蒂固的侍从体制，即政客以输送政经利益换取追随者的渠道被瓦解，使国阵、伊斯兰党等政党“恩主”与其“门客”迫切建立稳定的关系网。

2018年，马哈蒂尔带领希望联盟胜选，实现政党轮替。路透社发，Lai Seng Sin摄影

另一方面，希盟各党在选举前曾达成马哈蒂尔的总理职务在执政2年后移交给公正党实权领袖安瓦尔的共识。但由于缺乏政治互信，双方在交棒问题上持续摩擦，间接地让土著团结党主席穆希丁及公正党署理主席阿兹敏产生夺权念头，于是出走希盟，联合在野党发动“喜来登政变”，以致希盟政权垮台，由国阵、伊斯兰党、砂拉越政党联盟等政党组成的国民联盟(下称“国盟”)取而代之。

然而，国盟内部各政党派系斗争不断、利益分配不均等使各党领袖有意自行构建新秩序从而导致近年来马来西亚党派林立，也出现了多个意识形态、执政理念、目标选民等方面极为相似的政党，相互竞争并分散选票，尽可能地削弱对手的优势。2021年8月，巫统撤回对穆希丁政权的支持，穆希丁因失去多数议员支持而辞职。经国盟与巫统的政治协商，加上希盟搁置政治歧见签署合作备忘录，马来西亚政权再次易手，国阵重拾执政权。

2021年8月，伊斯迈·沙比里任相，国阵重新掌握执政权（图片来源：马来西亚新闻部，Khirul Nizam Zanil摄）

因此，在各政党联盟势力旗鼓相当的后国阵时代，马来西亚政府的脆弱性显而易见，各个政党之间的竞争合作状态不断改变，加速了马国政局的动荡。

社会求变，赢家与黑马并存

在水灾及政治冷淡主义长期弥漫的环境下，本届马来西亚全国大选投票率却高达73.89%，很大程度上反映了社会决心求变的声音。而在选前，各民调机构基本都准确预测希盟获得最多的国会议席（82席），但对国阵与国盟的选情预测却遭滑铁卢。国阵选择了有利于选情的时机解散国会，但高层就候选人排兵布阵、总理人选等问题出现分歧，不仅弱化了伊斯迈·沙比里作为总理人选的印象，突出贪腐争议的巫统主席扎希对选举的主导，导致中间选民摇摆。因此，国阵最终仅获得30席位，痛失12个席次。

马来西亚在2021年末各地普遍发生严重洪灾。图片来源：新海峡时报，Effendy Rashid 摄

早前，马国民调机构与学者普遍认为，土团党是促成希盟政府垮台的“罪魁祸首”，且部分候选人为“跳槽议员”，整体影响力式微，因此国民联盟或会走向泡沫化。然而在伊斯兰党的助力下，国盟最终却以73席位一跃成为国会第二大政党联盟，超乎预期。国盟的逆势崛起除了得益于国阵竞选策略失误外，也确实得到了“天时、地利、人和”的助力。

国民联盟支持者在竞选活动中高举党旗。图片来源：哈迪·阿旺脸书专页

“天时”是指在雨季选举，国阵看守政府的治灾能力低下使得社会怨声四起，选民进而利用选票惩罚国阵；“地利”在于疫情及全球经济衰退让马来社会掀起“反风”，马来裔选民一方面决心求变而拒绝选择国阵，另一方面认为投选希盟会出现更多不确定性，且其多元路线或会削弱“马来人特权”；“人和”在于国盟推出的候选人近30%为宗教师和军人，而这两大职务在马来社会具有极强的影响力和吸引力，成为国盟扩张政治版图的关键因素之一。因此，从本次选举来看，马来民族主义与伊斯兰主义仍是影响政治局势的主旋律，右翼势力的持续扩张将对马来政局带来更大的不安定因素。

一再反转，新任内阁挑战多

过往惯例下，倘若没有任何政党或联盟过半，国会第一大党或联盟则获得优先组阁权。大选后，尽管希盟掌握组阁权，但多个政党表明不会与该联盟合作，转而支持第二大政团国盟，使前者始终无法掌握简单多数支持。

马来西亚执政门槛为112个席位，而希盟、国盟和国阵分别仅赢得82个、73个和30个席位。希盟和国盟双方都未获得过半议席支持。在此情况下，由拥有30个议席的国阵选择支持哪一方，哪一方就将顺利过线。

大选后，国阵内部派系斗争白热化，而在国阵最高理事会随后议决维持在野，不加入任何阵营，也为组阁带来更大的变数。

马来西亚国家元首苏丹阿卜杜拉。图片来源：马来西亚国家新闻社

在本次悬峙议会过程中，马来国家元首扮演着重要角色，先前的案例可见其在关键时刻能“一锤定音”，决定政权的归属。最终国家元首阿卜杜拉召见国阵与砂盟领袖，并使用其裁量权决定获得多数支持的总理人选，历经5天的组阁争议，国家王宫最终宣布由希盟主席安瓦尔出任马来西亚第10任总理，希盟将以何种方式组建内阁，各政党该以何种方式支持希盟，持续引发国际关注。

灵活务实，稳健推动中马外交

安瓦尔具有“刚柔并济、灵活务实”的独特风格和外交手腕。在中马关系上，2018年希望联盟顺利执政，两国关系持续降温之际，安瓦尔出访中国，为中马关系注入强心针。安瓦尔在与时任中国外长王毅会面时曾指出，他十分珍视对华关系，不仅愿继承双方传统友好，更对两国合作发展充满希望。安瓦尔的务实主义或可预示马来西亚新政府将保持开放、包容的外交态势，中马关系未来可期。

2018年，安瓦尔出访中国会晤时任外长王毅。图片来源：新华社

另一方面，安瓦尔任相后表示其首要任务为提振经济。在24日就职之时，安瓦尔用“至关重要”形容中国，称自己将加强同中国的关系而不是“保持现状”，尤其是在经贸、投资、文化等领域。

安瓦尔领导的短期相对稳定，但整体处于弱势的政府，从长期来看仍然面临着内外部的诸多不稳定因素挑战，马来政局的动荡或将持续较长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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